在舟山市臨城街道,坐落著一座風景秀麗、山林幽靜的翁山公園,園內雕繪有仙翁背母率眾居舟山、仙翁海上煉丹救玉環、仙翁伏兇平波興海貿、仙翁道隆觀內救康王、仙翁驅羊築城助禦寇、仙翁借水灘塗變良田等傳説故事,生動訴説著古代舟山尤其是翁山與葛仙翁的密切關係。據《新唐書》《舊唐書》等史志資料記載,舟山于唐代開元二十六年(738)首次建置,稱翁山縣;又《定海廳志》載翁山之名因葛仙翁在此煉丹而得名。可以看出,無論是翁山山名還是首次建置時的翁山縣之名,都和葛仙翁在此煉丹有著密切的關係。那麼,“翁山”“翁山縣”之名,是否真的因葛仙翁在此煉丹而得名?葛仙翁到底是指三國時的葛玄還是東晉時的葛洪?本文立足於對相關文獻資料的梳理和考證,以求厘清這一問題,並企請方家批評指正。
舟山首建縣治——翁山縣
由於封建時期農業經濟長期佔據主導地位,受地理位置和經濟發展等因素的影響,舟山屬於開發較落後、建置較晚的地區。直到唐開元二十六年,舟山終於首次建立縣治,稱翁山縣。《舊唐書·地理志》“明州上”載:
開元二十六年,於越州鄮縣置明州。……鄮,漢縣,屬會稽郡。至隋廢。武德四年,置鄞州。八年,州廢為鄮縣,屬越州。開元二十六年,于縣置明州。
奉化、慈溪、翁山,以上三縣,皆鄮縣地。開元二十六年,析置。開元二十六年,析鄮縣為慈溪、奉化、翁山而為四,置明州統之,不隸越。
自此,舟山從鄮縣劃分出來,單獨設縣,由明州直接統轄。又據《定海廳志》引《唐會典》,翁山縣首任縣令為王叔通:
開元二十六年,析鄮縣置翁山,以王叔通為縣令。
另《定海廳志·建置》中收錄明代夏在樞《翁州辨考》一文中記載,舟山在唐時稱翁山縣,文中説:
斯時寧府及諸縣皆未立名,而幅員所轄甚廣,歷漢、晉、宋、齊、梁、陳皆因之。至隋文帝開皇九年平陳,並余姚皆入句章,而隸于吳州,後改越州。……唐明皇開元二十六年,因採訪使齊澣奏,分為四縣,而總隸于明州,曰鄮縣、曰奉化、曰慈溪、曰翁山。翁山即今之定海,始自為一邑。
可見,舟山建置始稱翁山縣,隸屬於明州府。在翁山公園南入口的墻壁上,雕繪的《仙翁海上煉丹救玉環》的傳説故事,則將舟山首次建置與唐玄宗、楊玉環聯繫了起來。這則故事一共有四幅圖畫構成:楊玉環得唐玄宗聖寵卻生病失色,李白詩歌暗示海上求仙問藥,仙翁煉丹送藥使玉環病癒,玄宗恩賜特許翁山初設縣治。
楊貴妃和唐玄宗的愛情故事充滿了海上求仙問道的色彩,而舟山作為東海上的島嶼,充滿了神秘夢幻的色彩,一直是古人心中的仙人隱居海上、求仙問道的勝地。因此,將舟山首次建置與唐玄宗、楊玉環的故事巧妙聯繫起來,足見初建縣治在舟山人心中的重要性,也可見葛仙翁翁山煉丹的故事對舟山人的影響之大、之深。後舟山縣置雖幾經廢立,縣名也幾經更改,但翁山縣卻是舟山建置的起點。
翁山煉丹,是葛洪抑或葛玄?
從史料記載來看,葛仙翁翁山煉丹,是確有其事的,且它與翁山、翁山縣由來密不可分。但葛仙翁到底是指三國時的葛玄還是東晉時的葛洪,史料記載卻有一些混淆的地方。如《定海廳志·仙釋》引《大德志》:
葛洪,字稚川,高密人。東晉時有仙術,著《抱朴子》,人稱為葛仙翁。曾煉丹山中,遺有銅鼎一,無足而有耳,耳亦不穿,中可容鬥余,而底之埃墨猶在。乾道間耕者于其下得之,疑即煉丹遺器。後人因名山為翁山。
從這段文字可以看出,《大德志》認為翁山因葛洪在此煉丹而得名。另外,《定海廳志·疆域》引《寶慶志》:
翁山,一名翁洲山,縣東三十里,徐偃王所居也。今城址猶存。《抱朴子》論古仙者之樂,以登名山為上,而以海中大島嶼若會稽之東翁洲之類者次之,乾道間,耕者于其下得銅鼎一,無足而有耳,耳亦不穿,中可容鬥余,而底之埃墨猶在。以歸進士陳節,謂“煉丹之遺器”。
《大德志》《寶慶志》作為較早的文獻史料,都將翁山煉丹的人物定作東晉時的葛洪。
但據《晉書·葛洪傳》、《抱朴子外篇·自敘》等所載,葛洪字稚川,號抱朴子,丹陽句容(今江蘇句容)人。生於晉武帝太康四年(283),卒于晉康帝建元元年(343),享年六十一歲——關於葛洪的生卒年,學界對其生年曆來爭議不大,對其卒年則主要有卒于晉哀帝興寧元年(363)、晉康帝建元元年(343)兩種爭議,則其享年亦有“八十一歲”説、“六十一歲”説、“不過六十”説、“六十三至六十五歲”説四種觀點,丁宏武在《葛洪論稿——以文學文獻學考察為中心》一書中對諸種觀點有詳細考證,本文采用六十一歲説,這裡不再贅述。葛洪踏足舟山的事跡並未見於葛洪本傳及《抱朴子》等典籍中,因此,葛洪到翁山煉丹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稽考史料,葛洪的從祖父葛玄,來到翁山煉丹的可能性則更大。據《晉書·葛洪傳》載:
“從祖玄,吳時學道得仙,號曰葛仙公。”
葛玄(164——244),字孝先,丹陽句容(今屬江蘇句容)人,是葛洪的從祖父。葛玄年輕時以左慈為師,修習道術,是東吳一帶有名的道士,受《太清丹經》《九鼎丹經》《金液丹經》等煉丹經書,後傳授給鄭隱;又曾入仕東吳,輔佐吳帝孫權;相傳他曾在江西閣皂山修道,創立道教靈寶派,成為靈寶派的宗師,被稱為“太極左仙公”。且“公”“翁”音義相近,極有可能為民間流傳時出現混用的情況,因此,葛仙翁是葛洪的從祖父葛玄的可能性更大。且《定海廳志》所引《康熙志》,已將翁山煉丹的主人公改為葛玄:
按《康熙志》,翁浦山又名翁州山,引《成化志》雲:‘葛仙翁煉丹藥於此。’曹偉皆雲:‘翁州,因葛仙翁得名。’考三國時句容人葛玄,號仙翁,乃洪之族祖,曾採藥海山,則仙翁或即葛玄。洪號稚川,隱羅浮,傳有履化蝶之事。《舊志》謂以稚川得名,疑誤。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翁山煉丹的是葛玄而非葛洪。至於為何在早期的資料中,將翁山煉丹記作葛洪,大概有兩層原因:一是時代久遠,《大德志》《寶慶志》的史料記載有竄入、訛誤較多,這從其記載不能與《晉書》《抱朴子》等權威材料互證可見一斑;二是,葛洪無論是在道家著述、文學成就、歷史地位等方面都較其從祖父葛玄影響更大,且葛洪與葛玄又有家族關係,本身容易混淆,這樣一位有影響力的人物更能證明翁山悠久的歷史文化。
翁山縣、翁山:是否因葛仙翁煉丹而得名?
從上面《定海廳志》所引《大德志》可以看出,《大德志》認為翁山得名是因葛仙翁在此煉丹而得名,但其將葛仙翁當作葛洪的記載是極有爭議的,且很有可能是錯誤的。若將葛洪改為葛玄或葛仙翁,則這段就通順多了。另外,《定海廳志·仙釋》在引用《大德志》之後,段末的一段小字值得關注:
按《抱朴子》:翁洲之類次之。則洪時已先有翁洲之名,非因洪得名也。
可見,《定海廳志》的作者據葛洪的《抱朴子》中的一句“翁洲之類次之”,認為舟山的翁洲之名,早于葛洪到舟山之前。因此翁洲之名並非因為葛洪之故。但這段解釋文字只是説明瞭翁洲早于葛洪《抱朴子》之前,並不能否定葛仙翁到翁山煉過丹,也不能推翻翁山因葛仙翁在此煉丹而得名的觀點:
一是,按照葛洪《抱朴子》的記載,翁洲是古舟山的地名,葛洪是東晉時人,只能説明舟山在東晉之前有翁洲地名,至於翁洲是指整個舟山群島還是舟山的某一地方,則是有待説明。且考《抱朴子》“翁洲之類次之”句所在位置,則在《抱朴子內篇卷之四·金丹》,其原文為:
若有道者登之,則此山神必助之為福,藥必稱。若不得登此諸山者,海中大島嶼,亦可合藥。若會稽之東翁洲亶洲纻嶼,及徐州之莘莒洲泰光洲鬱洲,皆其次也。
據此,翁洲、亶洲、纻嶼應該均是古舟山的島嶼,翁洲是其中之一。翁洲雖是在舟山建置之前就出現的一島嶼名,但“翁山”山名、“翁山”縣名和“翁洲”地名非同一個對象。《定海廳志》中的補充材料(按語)只能説明“翁洲”之名早于葛洪之時,不能據此將翁山和翁洲混為一談。
二是,翁洲之名在《抱朴子》中雖然已經有所記載,但並不能據此就推翻翁山是因葛仙翁在此煉丹而得名,也不能據此推翻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舟山首建縣治定名翁山縣與翁山、葛仙翁的關係。
三是,“翁洲”和“翁山”兩個名稱,“洲”和“州”有互相通用還有可能,但“洲”與“山”二字差別較大,不可能出現寫錯或通用的現象。由此可以斷定,兩段文字所解釋非同一個對象,《定海廳志》的這段解釋文字不足於推翻《大德志》記載的“翁山”因葛仙翁在此煉丹而得名的史實。
據《定海廳志》所引《大德志》《寶慶志》《康熙志》等史料記載可以看出,無論翁山煉丹的是葛洪還是葛玄,翁山因葛仙翁在此煉丹而得名是無可爭議的。清人繆燧,時任舟山知縣,著有《翁浦山》詩一首,也可證實翁山因葛翁在此煉丹而得名:
耕者得銅鼎,無足而有耳。知是還丹具,葛翁煉於此。置縣名翁山,浦亦以為氏。自古荒僻地,多容隱君子。五斗詎不榮,視之如脫屣。予宦且十年,道遠未嘗至。何時蘆花灣,涉江采蘭芷。
從繆燧的這首詩歌可知,葛仙翁在舟山煉丹的故事廣為流傳,而其煉丹遺留下來的銅鼎,則作為這則仙釋故事的證據,見證著翁山與葛仙翁的關係。綜上所述,古舟山在三國至唐宋這段發展時期與葛仙翁有著深遠的淵源,葛仙翁應是指三國時著名的道士、煉丹家葛玄,而非東晉時的葛洪;翁山之名源於葛仙翁在此煉丹,舟山首次建置的翁山縣又因翁山而得名,足可見翁山、翁山縣之名確實因葛仙翁煉丹而得名。
今天,浙江的詩路文化建設已經卓有成效,其成果也越來越豐富多樣;舟山作為浙江詩路文化的重要構成部分,尤其是在浙江海上詩路文化帶中處於樞紐地位,也是中國海上詩路的重要驛站,有著豐富的海上詩路資源和優秀的傳統文化資源,對這些寶貴的歷史文化遺産進行深度開發,具有重要的文化戰略意義。
來源: 舟山日報 | 撰稿:撰稿 趙瑩瑩 蔡詩婷 | 責編:陳曉菲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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