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水暖“船”先知 大運河臺兒莊段運輸忙
原標題:運河水暖“船”先知
4月20日,京杭大運河棗莊段的臺兒莊船閘前,一派忙碌景象:十余艘千噸貨船從西往東,緩緩駛入船閘;閘門關閉,船閘內水位慢慢下降,直至與運河另一端水位持平,閘門打開,貨船魚貫而出……
如今的大運河並未全線通航,但部分通航的水上航線,大量的煤炭、水泥、砂石、木材等物品被源源不斷地運往蘇浙滬等地,讓人感受到這條黃金水道的分量……
去思碑見證歷史
“京杭大運河臺兒莊段,是南北走向的京杭大運河上唯一一段東西走向的河道。因自明代以來從未斷流,被譽為‘活著的運河’;因抗戰時成為抵禦日軍入侵的疆場,之後運河兩岸活躍著我黨領導的運河支隊,被譽為‘紅色的運河’;因融匯南北的多元文化,被譽為‘包容的運河’;因聯通微山湖、雙龍湖及13條河流,被譽為‘水鄉的運河’;因兩岸林木密布、濕地廣闊,還被譽為‘生態的運河’。”談及家鄉的大運河,臺兒莊區運河文化研究會常務副會長、秘書長李振啟自豪地介紹道。
穿過臺兒莊古城巍峨的西城門,往南數步,便是大運河的古河道。平靜的河面上,一座美麗的廊橋——步雲橋,展現出了水鄉的韻致。2014年6月22日,在第38屆世界遺産大會上,中國的大運河項目成功入選《世界文化遺産名錄》,京杭大運河臺兒莊段(月河)入選,成為我國第32項世界文化遺産及第46項世界遺産。
“20世紀50年代末,省裏對大運河臺兒莊段進行治理。臺兒莊鎮南段的運河被裁彎取直,另開新河。城區內這部分呈月牙狀的古河道,被留了下來。”臺兒莊區文化和旅遊局副局長張輝介紹,這段三公里長的古河道之所以成功申遺,是因它是目前全國保存最為完好的古運河河段。河段內集中保存著11座明清古碼頭,是目前大運河上唯一一處古碼頭群。此外,河段上還保存有唯一一處960米古駁岸、水工設施遺存、配套管理設施遺存、相關歷史文化遺存等。月河古河道被世界旅遊組織稱為“活著的古運河”“京杭大運河僅存的明清文化遺産”。
步雲橋頭,立著“嶧侯馬公去思碑”。碑正中為大字“嶧侯馬公去思碑”,字體嚴謹,氣度外溢,碑左為“天啟二季仲春吉臺莊集”,碑右為“希曾號眉松浙江余姚人”。
這塊石碑,無意間見證著臺兒莊段大運河的發展。天啟元年(1621年),浙江余姚縣才子馬希曾任嶧縣知縣。到任不久,他即著手加固增修嶧縣城。隨後,他到臺兒莊拜訪漕河官員和當地士紳。他發現運河上沒有橋,於是捐資建了一座竹木結構的大橋。大橋修好,方便了行人,人們感激不盡。
那時,大運河臺兒莊段尚“年輕”,莊內人氣初興。1604年,為避開時常氾濫的黃河,減少漕運對於黃河的依賴,朝廷命工部右侍郎李化龍主持修建運河,自夏鎮李家口,由韓莊湖口向東,流經梁城、萬莊、臺兒莊等地。由於水位落差大,在不足百里的航道,設置了韓莊、德勝、張莊、萬年、丁廟、頓莊、侯遷、臺兒莊8座鬥門式船閘。
2009年前後,在京杭大運河棗莊段拓寬加深的施工過程中,明代丁廟、頓莊兩閘遺跡浮出水面。兩座古船閘的木樁繁多,條狀塊石可見,閘門樁基遺址清晰。這些船閘的設置,讓船隻、貨物滯留的時間較長,各地客賈雲集,使臺兒莊逐漸熱鬧起來。
馬希曾在嶧縣任職7個月後,因性格耿直,主張為前任知縣李政和“忤上官”罪名平反而被免職。1622年仲春,他在臺兒莊的運河畔,與嶧縣鄉親道別。當地老百姓感念他的恩德,為他在運河邊立了今日所見的去思碑。
一位官員,在任雖短短七個月,卻讓人們記住併為之立碑,實屬不易。馬公離任三個月後,朝廷為此交了學費,代價是老百姓的性命。白蓮教的分支武裝徐鴻儒部,進入無人接任知縣的嶧縣城,燒殺搶掠,城裏百姓死傷慘重,連城隍廟亦被燒掉。
黃花、牛肉的交融
大運河臺兒莊段,推動了當地經濟騰飛。為便於裝卸貨物,當地商人在城南運河沿岸修建了十幾處石階碼頭。來自南方的絲綢、稻米、蔗糖、茶葉等貨品紛紛運至這些碼頭,向周邊各處運輸。同時,北方的藥材、木材、煤炭等貨物也經此轉机南下。棗莊發現煤礦後,商人們從大運河上運來最早的現代煤礦設備,優質的煤炭再沿運河送往各地。
北上的商客、趕考人士沿運河抵達臺兒莊後,於此停留。這些人的到來促成了沿河旅店、餐飲、商鋪的興隆。清代《嶧縣誌》中記載:“臺(兒)莊跨漕渠,當南北孔道,商旅所萃,居民饒給,村鎮之大,甲于一邑。”當年搬運工摩肩接踵的碼頭,閒置久矣,遊人們坐在石階上閒談。
大運河臺兒莊段,對周邊鄉村有千絲萬縷的輻射力。“我們拉著一地排車的梨子,到臺兒莊的運河碼頭上船,搭著北煤南運的船隊,到江浙一帶。然後,推車去車站、菜市場、廣場上賣。一天能賣30塊錢就很好了。”在棗莊市山亭區馮卯鄉萬莊村,曾當過17年民辦教師的閆守文曾回憶改革開放之初的賣梨經歷。如今,村裏很多人仍活躍在江浙的水果批發市場上。
“香油坊以象徵磨盤的圓牌為幌,醋坊以畫葫蘆的木牌為幌。萬家糧店是老臺兒莊的代表性商鋪之一。糧店的招幌是一隻沒有底的鬥,象徵著糧食‘量之不盡,財源不斷’。”在臺兒莊古城的船形街上,中國運河招幌博物館的講解員在介紹舊時臺兒莊的商業文化。
當年的臺兒莊,叫賣聲、吆喝聲、響器聲此起彼伏。小商販手裏的鐵板、號筒、手搖鈴、喇叭等物件也被該博物館收藏。隨著社會的發展變化,招幌的形態在不斷發生著變化,但其背後傳承的商業智慧,卻隨大運河之水奔流不息。
“各路商賈在這裡定居經商,極大促進了豐富多元的運河文化的發展,也形成了臺兒莊南北交融、東西合璧的文化特色。”李振啟介紹道。
舌尖不分南北,對美食的追求從未停止。在臺兒莊的清晨,一碗碗熱騰騰的黃花牛肉麵,叩醒了臺兒莊人的胃。現在,臺兒莊有宋家、沙家、高家等幾十家清真麵館,專營黃花牛肉麵,從早晨到午間,皆食客盈門。宋家的老闆宋家啟説:“黃花牛肉麵原是回民的齋節主食,除夕夜家人歡聚一堂守歲,漢民包餃子,回民就燉黃花牛肉湯。文火燉煮一夜的牛肉大骨頭湯,和著金針菜‘澆圈兒面’,就著年糕一起吃,更美。”
“黃花牛肉麵”落腳臺兒莊,是看中了這裡融匯的南北風情。北方人愛吃牛肉但不産黃花,南方人愛吃黃花但不愛牛肉,這兩件食材因大運河而碰撞,外加一根根筋道的麵條翻騰大碗中,運河畔的種種艱辛頓時化為筷尖的饕餮。
大運河對臺兒莊的鄉俗民風有著深遠的影響,可謂無所不包、無處不在。如船民拎瓶打油不能從別人船上經過,認為從誰船上經過,就會滑(壞)了誰的生意。再如,稱船帆為“蓬”,不能説船帆,忌“翻”字。喝酒時,不能説“幹”,忌河中無水。吃魚時,不能説“翻過來”,要説“轉過來”“抬過來”。
“敢在鬼子頭上跳舞”的悲壯
千年運河,有過氣象萬千的繁盛,也有過舟稀鞍冷的困頓,而伴隨著運河一直流淌的,是一縷源遠流長的文脈。
水路即戲路。在臺兒莊,運河花鼓、漁燈秧歌、運河號子十分興盛,拉魂腔也是其中之一,它們之間相互影響。拉魂腔還吸收了運河岸上的拉縴號子,得了個別名——“拉河腔”。
大運河在物質層面滋養著拉魂腔。各地客商通過運河輾轉貿易,使得運河沿岸的流動人口數量大增。觀眾的需要反過來又促進了“拉魂腔”藝術的發展。除了外來人員的流進,很多拉魂腔班社坐船沿運河獻藝,見鎮表演。當時,運河岸上拉縴號子的韻調很受歡迎,藝人便把它吸收進來,即先有一人叫起腔來唱三句半,後半句其他人齊聲幫腔拉尾音,近似拉縴呼號的腔調。
運河水浸潤的,不惟和平年代的愜意,也有自強救國的悲壯。1938年春,侵華日軍南犯,中國軍人血戰臺兒莊,振奮了國人,也震驚了世界。臺兒莊全城即將淪陷前,中國守軍燒斷退往運河南岸的浮橋。數輪敢死隊掄起大刀衝入敵陣,日軍最終未能向河岸推進一步,直至潰退。2011年9月,臺兒莊古城西門重建時,人們挖掘出兩具遺骸。遺骸頭戴鋼盔,一側臥著漢陽造步槍,體內還有日軍的步槍彈頭。這是臺兒莊大戰中陣亡的兩名中國士兵,也是唯一保存完整的烈士遺骸,無名無姓。
臺兒莊留下的民族精神是共通的,與孜孜流淌的大運河一樣,不因時間、空間輪轉而有分毫割裂。曾作為31師186團指揮所的清真寺,一面外墻上每塊磚上都有彈孔,最密集處0.5平方米彈孔達30多個;袁家後巷一面青磚墻上,斑駁的墻面佈滿上百個彈孔。2015年4月初,記者曾在古城內採訪親歷者——101歲的老戰士邵經鬥。當時,老人在兒子攙扶下走到彈孔墻前,撫摸著密密麻麻的彈孔,流下熱淚,顫顫巍巍地連敬三個軍禮。老人眼淚縱橫道:“那時候日本人武器先進,我們都是夜裏去奪陣地。戰鬥太激烈了,我們連傷亡慘重,158位戰友只剩下18個人。再次踏上臺兒莊這片熟悉的土地,心裏既高興又痛苦,為自己現在晚年幸福的生活高興,為年紀輕輕犧牲的戰友感到悲痛。”
1940年1月,我黨領導的敵後抗日武裝“運河支隊”成立。在抗日戰爭中,運河支隊與鐵道遊擊隊、微湖大隊團結協作,戰鬥在運河兩岸,歷經大小戰鬥,共斃傷、俘日軍近千人、偽軍4000余人,被羅榮桓譽為“敢在鬼子頭上跳舞”。
臺兒莊運河兩岸的慷慨悲壯,一次次警醒後世,其價值不斷被發掘重拾。2006年,臺兒莊原定的地産項目被叫停,大運河和大戰遺跡漸次復原。2010年臺兒莊古城對外開放,2018年,接待遊客超過600萬人次。
“大運河文化建設的目標是文旅融合,以文為主,讓遊人更真切地感受大運河的魅力。”大運河申遺參與者、棗莊市政協文史委專委會委員時培京介紹,依大運河復建的臺兒莊古城有200余項非物質文化遺産展演展銷,如漁燈、秧歌、魯南花鼓、運河漁鼓,還有大運河沿岸的代表性非物質文化遺産,如火龍鋼花、南獅。
而今,除了“臺兒莊古城”這一以文化旅遊為動力的經濟引擎外,臺兒莊正在以大運河國家文化公園建設為抓手,著力實施“保護傳承、研究發掘、環境配套、文旅融合、數字再現”工程,構建“臺兒莊古城—大運河—南部山區—大運河文旅小鎮—微山湖”區域聯動的“一城一河一山一鎮一湖”發展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