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中國的産業數字化進程,在企業數字化轉型初期,從銷售渠道、物流供應鏈環節下手進行改造是性價比最高的。因為從技術上看,我國的系統推薦大模型處於全球領先水準;從模式上看,經過國內大市場多年的磨合,電商的商業模式也已經比較成熟。而研發設計和加工製造環節的複雜程度要更高,其數字化、智慧化改造需要的投入更大,而且短期可能難以看到顯著成效,因此,很多企業的數字化改造止步于再生産週期的流通環節。
但是單靠流通環節能夠帶來的效率提升是有極限的,一是因為國內市場容量有天花板,而且在全球貿易保護主義盛行的背景下,海外市場的開拓也面臨比以前要高的政策風險,因此,業界提出“電商下半場”這個概念。因為當電商滲透率提升到一定水準後,流通環節數智化帶來的效率提升也將會對應越來越高的投入。這時必須要將産業的數智化變革繼續向縱深推進,尋找數智化的藍海。這就需要考慮兩方面問題:一是要對研發設計系統、加工製造系統進行數智化改造,另一方面就是要提升産業鏈上下游的協同性。
應當説,産業數字化的過程從來就不應是單一企業數字化改造。數字化能夠發揮其威力,客觀要求産業鏈上下游能夠以數字化為紐帶同頻共振。尤其是對於服裝産業這種既講求規模經濟和成本優勢,又有較高電商滲透率的産業,未來效率的提升一定是來自於前文所述兩個方面。
中國的服裝電商企業很多,但SHEIN確實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你很難想像一個做好流通環節就能盈利的電商品牌會親自下場,深度參與上下游的研發設計和生産加工,努力推動服裝全産業鏈的協同和升級。在SHEIN的服裝製造創新研究中心中,你可以看到多項自主研發技術工具、還有行業前沿的智慧設備,這些生産製造環節的最新解決方案和創新工具都會共用給其上下游供應商,讓全流程更加提質生效。此外,SHEIN還參與到産業鏈供應商的很多其他方面,例如,近半年其已經累計幫助上百家合作供應商工廠的廠房實現了擴建改造,從工廠選址到環境科學佈局、到ESG方案,SHEIN都會為他們提供指引以及資金上的補貼支援;“聚星光”等多項供應商社區公益項目也都在穩步推進中,給供應商員工提供經濟和生活等多方面的支援,還有為供應商老闆以及員工免費提供的每年幾百場的培訓。所有這些從技術創新、經營管理、到軟性人文環境多方面的産業生態的塑造,都是SHEIN能夠打造出行業領先的、體系化的柔性按需生産供應鏈模式的組成部分。
在SHEIN按需生産的柔性供應鏈模式下,實時分析跟蹤時尚趨勢,針對所有SKU都從非常小的訂單開始,一般以100-200件起訂,如果銷售趨勢好立刻返單,但如果銷售不達預期則中止生産。這種根據市場和消費者需要,按需生産及時應對和調整的方式,從源頭上減少了原材料和生産資源浪費,並極大降低庫存水準。借此,SHEIN自主品牌能將庫存率降低至個位數,不及行業其他品牌未銷售庫存平均水準的十分之一。從週轉效率來看,SHEIN雖然每天上新更豐富的SKU,但是存貨週轉天數遠低於一些知名服裝快消品牌。
從這一角度來看,SHEIN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品牌或電商企業了。它通過“數字化+工具”的模式推動上下游全鏈路效率提升和協同,實際已經變成一個服裝産業鏈的賦能平臺。而且從賦能的方式來看,既解決“該做什麼”——基於平臺智慧化的輔助決策;又解決“如何落地”——豐富的智慧倉儲、技術軟體、智慧製造、産品檢驗工具,讓原本不具備智慧製造能力的單一企業加速數智化轉型,讓小單快反模式真正落地。從賦能範圍來看,SHEIN強大的數智化能力盡可能貫穿全産業鏈,供應商、供應商的供應商、合作夥伴、合作夥伴的合作夥伴、客戶、客戶的客戶……推動更大範圍的産業協同,形成更有韌性的産業生態。這意味著當數字化能夠貫穿整個産業鏈時,産業的冗余可以降到最低——産業鏈上每個企業都根據市場實際需求在進行原材料採購和生産,每個企業的産線都是最貼近需求的。當市場機遇來臨時,産業鏈可以高效率攻城略地;一旦出現市場環境劇變,每個企業都能以最佳流動性來過冬。
見微知著。SHEIN所做的事是中國傳統産業數字化轉型的一個縮影,我們很多傳統産業都應該有自己的“SHEIN”。這樣做的意義在於,中國有全球最大的工業體系,這裡面傳統産業比重很大,是經濟的基本盤,我們不能捨棄。而且從數字經濟的結構來看,其80%的增加值來自於産業數字化,這意味著數字經濟威力的發揮有賴於對傳統産業的數字化改造。所以,要想以最小的代價實現高品質增長,不造成宏觀經濟和産業運作的大幅波動,最佳選擇是將現有的巨大産業體系進行數智化改造升級,讓産業進入新的生産函數和增長週期,而不是簡單另起爐灶。當然這不影響我們對新興産業的培育,反倒是當傳統産業基本盤效率的不斷提升,能夠創造更多增加值時,我們會有更多資源投入到新興領域的研發活動中,這有助於我們在穩住基本盤的基礎上培育新興産業。
因此,我們應當辯證處理好傳統産業和新興産業的關係。用歷史的觀點去看,任何一個産業在剛剛萌芽時都是未來産業、新興産業,隨著技術的迭代與更新,其也會逐步又變為傳統産業,而當又融入新的技術與升級時,又會釋放出新的生産力。但有的産業,比如冶金,延續上千年依然在新材料領域大有可為,就是抓住了創新這個牛鼻子,不斷迭代升級。當下,我們身處以數字化、智慧化為特徵的第四次科技革命浪潮中,就應該用先進的數字技術和網際網路思維模式來改造傳統産業,培育新興産業,推動全要素增長率的持續提升,實現高品質發展,這是SHEIN們正在做的事,或許也是服裝産業和其他更多産業的最佳出路。(作者:胡麒牧,係清華大學戰略新興産業研究中心副主任、中國數實融合50人論壇副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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