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關係的發展是“９１１”之後國際社會中最為人關注、也的確取得了重要進展的一個方面。雙方簽訂的《美俄削減進攻性戰略力量條約》、《美俄新戰略關係聯合宣言》，以及以“２０國”合作機制為核心建立的俄羅斯—北約理事會，是美俄關係在“９１１”之後得到重要調整的一個階段性標誌，也是被稱作為“冷戰結束”的歷史過程延續了十二、三年之後，以法律形式真正告一段落的歷史性象徵。雖然美俄之間無論在政治、經濟、安全等領域都存在大量有待解決的問題，但是在裁減戰略核武器和俄羅斯—北約關係方面出現的重大轉機，為進一步推動雙邊關係發展提供了巨大空間。

    在美俄關係獲得重大進展的同時，中俄關係也相應獲得了提升。緊接著俄美峰會之後，中俄國家元首與中亞四國元首在上海合作組織聖彼得堡會議上簽署了《上海合作組織憲章》，決定建立上海合作組織地區反恐怖機構，並宣佈上海合作組織“並非集團或封閉性聯盟”，為上海合作組織與其他國際組織的合作以及今後可能的發展提供了法律與政治基礎。就中俄雙邊關係而言，雖然並非沒有需要協調的利益與解決的認識問題，但中俄經貿合作特別是能源合作的深化，中俄軍事技術合作的“高品質”（普京總統語），以及中俄在一系列全球性問題與地區性問題方面進行戰略協作的現存機制與巨大潛力表明：俄美關係的重大突破，完全不等於説中俄之間的戰略合作失卻了其獨立存在的意義。

    “９１１”之後中美關係的發展儘管沒有像俄美關係那樣取得重大突破，但是中美關係作為後冷戰時期極其重要的一組雙邊關係，在反恐以及在維護地區安全方面所取得的顯著進展，在各自國內以及國際社會引起了高度重視。特別是當俄美關係得到較大改善的背景下，中國明確表示了對這一事態進展的歡迎。這不光體現出中國對於與己相關的外部世界重要變化的理性態度，而且也反映出中、美、俄三邊關係還蘊涵著實現進一步調整的機會與可能。

    但必須指出的是，“９１１”之後的大國間關係是伴隨著若干前所未見的傾向而得到發展的。中、美、俄等大國間關係的有所發展並沒有能夠掩蓋正在形成中的大國間力量的消長和相互間的競爭。

    首先，日益增長的單邊主義傾向和主張多邊合作的願望這兩者之間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照。人們認識到，小布希政府沒有像“９１１”之後人們一度所希望的那樣，調整自己的對外戰略方向，採用多邊合作的態度，相反卻傾向於更加強硬的單邊主義立場，雖然有時也不得已而求助於多邊機制。而中國、俄羅斯等國家，從雙邊以及全局利益、長遠利益出發，始終是用比較靈活的、冷靜的、克制的態度和美國打交道。因此，“９１１”之後國際社會的重要現象之一是：主張多邊合作以及主張單邊強勢的兩種態度之間的反差非常鮮明。這是在冷戰結束以來，甚至是很長一個歷史時期中所沒有看到過的現象。

    此外，“９１１”之後的大國關係表明，一個差等式的、甚至有點像羅馬帝國式的一種力量構成似乎正在得到體現。但是這種力量結構卻遠遠沒有得到體制上的支撐。目前的國際關係仍然處於具有多種前景的一種過渡階段，具有較大可塑性。

    “９１１”使得冷戰之後已經出現的若干新問題、新趨勢進一步得到了強化。對這些新問題，是以帝國式的方式來加以管理，還是以採取一種新的面向實際的多邊合作的方式來加以管理呢？這是一種原則性的區別。雖然美國已經擁有了獨一無二的強大實力，但是如果美國想要採用這種所謂羅馬式的態度來解決問題，看來難以得到國際體制的支援。從經濟上看，世界貿易組織、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已經不再如同戰後初年那樣成為美國稱霸世界的工具；從政治上看，最重要的國際組織———聯合國更不像戰後初年那樣容易聽美國的指揮；從戰略上看，甚至像北約這樣一個組織，都沒有能夠對這種單邊主義的傾向真正地給以實質性的，而不是口頭上的支援。

    最後，“９１１”之後出現的另一個突出現象是，大國影響與力量的消長變化集中在亞洲的次區域層面。從“９１１”之後大國影響消長比較明顯的幾個地區來看，都集中在亞洲，而且恰好大都集中在中國的周圍。這一現象提醒人們有必要進一步通過運用次區域層面上已有的，或正在構建的合作機制，來維護整個地區的和平與安寧。

    （作者係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主任）

    《解放日報》 2002年9月0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