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萬買套房!鶴崗樓市背後:漂泊者和資源枯竭型城市

來源:上海觀察 2020-01-18 09:01:37

零下20攝氏度的鶴崗嘎嘎冷,可從南方溯洄而來的買房客卻依舊不少。

“花兩萬,整套房”,讓這座東北最東北的小城聞名全國。一夜之間,似乎所有人都開始關心起鶴崗的房子,“300塊錢一平方米”的“白菜價”像是天方夜譚,可一個個成功購房的故事又撩撥著更多人的心。

因為在百度“流浪吧”裏發帖,直播自己從老家舟山去鶴崗買房的過程,李海最早進入大眾視野。帖子爆火後,很多人將他奉為“精神導師”,揣著平均4萬元的買房資金,一路向北,尋找棲身之所。

用一兩天看好房、交定金、過戶、入住,成為“新鶴崗人”的購房者不在少數,他們口中,“我們買的不是房子,是心靈的港灣。”

“外地人瘋了嗎?”卻是更多鶴崗人的疑問。煤炭是血液,驅動這個近百萬人口的城市運轉,可資源逐漸枯竭,讓這裡因貧血而乏力。

提起過往的繁盛,很多人開口就是“南有香港,北有鶴崗”,而談起現如今衰落的現狀,任誰都能講上幾句“産業收縮,人口外流”。

一個城市被拋下的速度,超過了人被時間甩下的速度。

可因為這種特殊,這個城市又庇護了一群找尋歸宿的外鄉人,帶著不同的理由和相似的憧憬,跨越千里買房,他們將在異鄉度過第一個春節,在5萬元買套房背後,感受鶴崗的失意和詩意。

流浪到鶴崗,5萬來套房

李海的客廳裏,前房主留下一幅十字繡,繡著“家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溫暖的岸”。身為海員的他一月初已經出海了,他的工作節奏是海上半年,休息半年,以前一直租房,這次與以往不同,他有了自己的岸。

定居鶴崗前,李海斷斷續續看了兩年房,發現有很多小城市的一套房都沒有大城市一平方米貴。甘肅玉門一套房子只要兩三千,可那裏幾乎是空城,商品房整片廢棄;去雲南邊境地區考察時,他又因為宗族問題折返了。

聽船上的同事説鶴崗有萬元房,他來到了這座2900公里外的城市。沒用幾天就在光宇小區買下一套房子,這是十幾年前棚戶區改造的小區,距市中心不到10公里,他的房子77平方米,有裝修,包傢具家電,一共花了5.8萬元。

李海喜歡北方有暖氣屋子,而且這裡空氣也不錯。他還想著,以後能在鶴崗本地找個女孩成家,朋友圈簽名都大方寫著“找個老婆”,因為自己性格內向,他希望對方説話直接點。

因為他的帖子,“流浪吧”裏多了很多“攢錢去買套房子”,“住近點相互照顧一下”的討論,這個以流浪為名的貼吧原本和買房一説相距甚遠,因為這裡慣常展示的,是漂泊的生活。

這些四處流浪的人們,有的雙親故去,與家裏徹底斷了聯繫,有的欠債跑路,浪跡四方,經常有人發一些在橋洞和水泥管子裏過夜的照片。

“房啊房,沒有寶蓋頭,哪來的家?”這些居無定所的人敬佩李海,三五萬一套的房子,給了他們希望。於是,絡繹不絕的“朝聖者”來到鶴崗。

給李海介紹房源的仲介是雲鵬地産,因為新聞的發酵,很多外地看房人直奔這裡。紅旗路上的店面就在辦理房屋産權過戶的鶴崗市人民辦事中心斜對面,這裡算上老闆夫婦有4個工作人員。

1月5日是星期天,他們接待了5批外地看房客,有客戶一個週末要從寧波到鶴崗打個來回,完成給父母購房的任務,買方賣方都忙成了陀螺。

每個客戶來,老闆梁雲鵬都要到火車站接送,看完房子,晚上還要招待一頓鶴崗小串。以前隨性賣房的梁雲鵬覺得自己“整出了歷史,責任感大了,但也更鬧心。”

梁雲鵬的電話和微信從早到晚都有人諮詢,停不下來,一通諮詢電話打個把小時是常有的事情,最火的時候他一天接了200通電話。在他眼裏,仲介給客戶看房超過三套還沒定下來,就該提高業務能力了,“我們要求精準匹配,推薦的都是最合適的,要的就是不辱使命。”

貼吧名為“流浪的老哥”的用戶,原名許康,在拉薩的餐廳工作,這個湖北小夥兒看完李海的帖子後一夜未眠,馬上訂票,11月時,他耗時3天,跨越4000公里,從拉薩來鶴崗買房。他模倣李海,也圖文直播了全過程。

出發前他發文:“人群中,有房沒房的人走在一起總是格格不入。人們總有一顆浮躁的心和一雙無力的手。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房是中國人的命,也是中國人的宿命。當我看到了鶴崗便宜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將在這片土地上有房了。”

許康同樣選擇了光宇小區,這裡因為價格便宜且有房本,成了“流浪老哥基地”。他的整個看房過程沒超過15分鐘,就用3萬元買下了46平方米的毛坯房。過戶完成後,又返回拉薩繼續工作。離開時,他告訴梁雲鵬,要把裝修費掙出來。

可一個月後,許康打電話給梁雲鵬,要把剛入手的房子賣掉。“他説買房時借了別人一萬多,還不上。”

梁雲鵬極力勸阻,“賣了再想買,5萬可能都拿不下來。”但還不上債的許康還是執意將房子挂上了網。記者聯繫許康時,他表示,“沒有採訪費,不想接受採訪。”

有本地老人拒絕外地人來買房,理由是南方墓地也貴,他們覺得外地人是到鶴崗買房當墓地,放骨灰盒。梁雲鵬説:“都覺得南方人有錢,其實南方也有窮人,有個廣州來的買房人説自己積蓄只有2萬塊錢。”

也有朋友好奇,問他買房子的人是不是智商都不正常?他無奈,都是正常人,接觸的外地買房客越多,他聽到的背後故事越多,有離婚的單親媽媽,不被理解的同性情侶,也有從重男輕女家庭逃出來的小姑娘,內容獨特而相似,他形容“有的悽慘美麗,有的難以置信”。

梁雲鵬自己總結,買房人分6種,投資的人屬於是正常思維,等著房子升值,就像炒股時抄底等反彈;有人像李海那樣想找個便宜的房子有個家;也有想夏天來避暑的;還有因為戶口有問題,來這裡落戶的;以及專程為了電梯來買房的和純粹為了炫耀房本的。

逆勢買房人

“你們外地人咋想的,瘋了啊?拿我們當北京呢?”李天磊撓著頭,湊過來壓低聲音:“告訴我你們的真實想法,到底看上這兒什麼了?”

千里迢迢來買房的瘋狂舉動,讓這個土生土長的鶴崗人無法理解。他家的房子剛賣給一位外地購房人,妻子簽協議時,他自己在一旁踱步。

因為棚戶區改造,李家一共分到了5套房子,媳婦家也差不多,可即使手握這麼多套房子,李天磊都還想著去外地買房,他也不相信這些異鄉購房者真會住在鶴崗。

“最狠的時候,我們鶴崗的房子出租都不要房租,給交取暖費就行。”話雖這麼説,但是好的房子價格依然不便宜,他年前剛給岳父購置了一套低層房,花了21萬,在當地重點高中鶴崗一中附近。

整日在五指山公園南門聊天的老年人們也納悶,這裡房價是便宜,可外地人買回來要賣給誰?“這地方走5里地都見不到一個年輕人,孩子們出去都不回來了,等我們老了死了,這裡就是個空城。”

雖然自己因為“要照顧家庭”一直都在本地,但李天磊也堅持,兒子長大以後不能留在鶴崗,要去外地發展,“上完大學就別回來。”

而也有外地孩子跟父母跨越大半中國來這裡找一個家。2019年的最後一天,王鬱鬱夫婦帶著1歲的女兒雪寶從上海飛往哈爾濱,再轉兩次火車抵達鶴崗,還不會説話的雪寶成了年紀最小的看房客。

粉色搖粒絨的母女裝無法抵禦北方的嚴寒,王鬱鬱又在鶴崗的地下商場裏添置了齊小腿的棉靴和厚棉褲,她很滿意這三十多塊錢棉褲的品質。

丈夫家在閔行區浦江鎮,是一棟自建的3層小樓,與爺爺奶奶、父親一起居住。雖然是上海本地人,可從事建築行業的他積蓄不多,夫妻倆的買房預算只有5萬,他覺得,年輕人掙的錢到手就花了,存不下來。

來鶴崗買房,是王鬱鬱拿的主意,她很早就看到了李海直播買房的帖子,加了微信後,多次向他諮詢。從夏天開始,王鬱鬱就催著丈夫來鶴崗,看著鶴崗一次次出現在新聞裏,在家帶孩子的她很著急,怕便宜房子被買完,“好不容易年底了,我讓他請假來的。”

都説鶴崗的房子“白菜價”,可到了出手關頭自然不如買菜般簡單。1月2日,仲介領著夫妻倆看了4套房,他們相中了其中3套,可轉天,最中意的那套臨時漲價了。

退而求其次,他們選擇了五指山公園附近的一套校園周邊房源,50平方米的開間,總價5萬,加上1000多元的過戶費和3000元的仲介費成交。

這套在頂樓8層的房子就是王鬱鬱想要的心靈港灣,她盤算著,可以在20平米的大露臺上給女兒堆雪人。她説:“上海的房子我們夠不著。在鶴崗買房相當於存個定期,總比放在支付寶裏好,現在已經跌破成本價了,不會再跌了。”

25歲的丈夫沒有妻子果斷,説自己一直活在夢裏,他也確實對新近發生的事情有些迷糊,記不住購房的小區名稱,也忘了具體面積。他念叨著如果浦江的房子能拆遷,就移民去西班牙,可又擺手,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

對這些外地人而言,鶴崗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沒有人情往來,王鬱鬱夫妻最熟悉還是仲介。在等房主搬家的日子裏,閒來無事,他們會帶孩子來雲鵬地産聊天,甚至連買給孩子的幾箱紙尿褲也是快遞到這裡。

一家三口住的賓館一換再換,每天的房費從68元到40元,再到38元,他們還沒等到原主人搬出。

從湖北遂州來的于玫35歲,她就雷厲風行很多,看房到入住,只用了一天。

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下車還沒找賓館,也顧不得已經打綹兒的齊腰長髮,她就直奔雲鵬地産。比起老家每平米五六千的房價,鶴崗總價四五萬的房子是她能承受的。

下午兩點到三點半,在光宇小區看了4套房子後,她選中了心儀的一套,是北方最講究的南北通透的兩居室。因為腿腳不便,房主急於出手這套頂層房,有簡易裝修的63平方米房子總價4萬,看完她就交了押金,轉天上午辦好了過戶。

鶴崗的日落來得早,下午4點天就幾乎全黑了,房間裏很快暗了下去,房裏的幾個燈泡都是被一根光禿禿的電線吊著的,光線黯淡。客廳的燈壞了,于玫夠不著足有5米高的房頂,也不知道怎麼修。

忙活了一下午,她把床、沙發和電熱水器添置妥當,簇新的淡紫色花朵床單給灰撲撲的房子加了一抹亮色。

住進新房這第一晚,她8點就睡下了,淩晨3點醒來再沒睡著,一直睜眼到天快亮,在零下10攝氏度踩著雪走了一小時。除了吃早餐,于玫還看了看周圍的紋眉、美甲店生意如何,想了解清楚鶴崗本地的美業市場情況,過完年她要去武漢上兩個月培訓班,學習紋繡、美甲和手部按摩再回來。

“有個房子不代表就有了家,但至少有條退路。”她買好了臘月二十九回家的火車票,其餘的小家電還在等著網購到貨,這裡很快就會有家的樣子。

煤城的下半場

“你看這兒嚇人不?全是棚改房。”李翰星指著路邊外觀整齊、排布密實的粉色和黃色樓房説。

冬日太陽刺眼,天空洗藍,隨處可見高高胖胖的煙囪,冒著奶白色的煙。開車在市區穿行,無盡相似的樓,像連綿的山丘。

“逃離北上廣,一起來鶴崗”,配上搖滾的手勢,是李翰星獨有的開場白,鶴崗樓市成為熱點後,短視頻平臺上也多了好些介紹房源的博主。李翰星是抖音所有賣房的主播中粉絲最多的,他小名北斗,自稱鶴崗小劉能。

密密嵌入城市各處的房子,就像曾經隨處可見的煤礦。作為黑龍江四大煤城之一,鶴崗因煤而興,這座資源型城市,曾有90%的人都在煤礦或者圍繞煤炭從事相關的運輸、配件批發等工作,家家幾乎都跟煤沾著點關係。

選煤街、煤城小學、礦山公園……煤炭的印記散落在地名裏,鶴崗市博物館人文展廳內,名為《礦山脊梁》的巨幅畫像佔了一大面墻,十位滿臉煤灰的礦工笑出白牙。

李翰星的乾爹陳書漟19歲進礦,37年間每天都在八百米的井下工作,雖然張牙舞爪的煤有些可怖,煤礦人卻有實實在在的驕傲,十幾年前,他就有上萬元月工資,普通工人也有七八千元,大批外來務工者北上“淘金”。

那時鶴崗還叫興山,在興山人眼中,最好的工作地點就是礦務局,市政廳都沒人願意去。

説起南山礦的輝煌,頭髮花白的陳書漟又多喝了幾口啤酒,地下巷道裏燈火通明,比飯館還寬敞,礦裏的大麵包其他地方瞅都瞅不著,每天還有保健飯,年節時豬肉雞肉肘子都是一箱箱發,夏天還會定制平安傘。

2003年到2009年,鶴崗GDP增速保持著2位數,人們以為生活就會一代一代這樣過下去。直到2013年,全市地區生産總值同比下降了9.5%,當年市政府工作報告開篇即是:“過去的一年,我市經濟社會發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

早在2011年,鶴崗就已經被正式列入了全國第三批資源枯竭型城市,城市中央的礦坑冷清了下來。“我們礦上原來有一萬人,現在只剩下兩千多人。”不止陳書漟所在的南山礦,鶴崗市的大小煤礦無一不進入寒冬。

一直生活在礦區的他説:“父輩養育我們,我們養育孩子,都是靠這口礦,孩子出生的時候,以為孩子也會繼續在礦上,在礦上幹了一輩子,心裏割捨不斷,現在很不得勁。”

記者在鶴崗遇到的十數位計程車司機,幾乎都拉到過外地買房客。獄警劉齊兼職開計程車,他還能清楚地記得拉到的三位乘客是從哪來的,他隨口就嘮:“為啥這麼便宜?棚戶區改造,房子多人少,供大於求唄。”

鶴崗的房價之所以處於洼地,源於2013-2018年間,鶴崗市為了轉移煤礦塌陷區居民,大力推進保障性住房建設,共計建設約11萬套住房,除了網紅的光宇和大陸南小區,規模較大的還有麗景、松鶴、北國明珠、榮華等等。

棚戶區改造和廉租房政策的推進讓房源增多,可資源枯竭後,産業迅速萎縮,本地人口不斷外流。中國統計資訊網顯示,鶴崗市2010年109.1萬人口,2018年跌破了百萬關口。

於是,鶴崗最富餘的東西成了房子。當地許多居民家中擁有兩套甚至更多住房,他們口中,“鶴崗小夥好結婚,從來不愁房子”。

在鶴崗,很多人都像司機劉齊這樣有幾份工作,“不多幹幾份活兒,媳婦怎麼清空購物車?”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後能去東北最時尚的城市大連發展,雖然在鶴崗手握4套房,但對比大連的房價,他壓力不小,“那咋整,頭拱地也得買啊!”

可能的復蘇

“暖氣報停也得交幾百塊錢,還不如把房賣了換成錢揣在兜裏踏實,”徐聖權委託李翰星來拍視頻賣房。這套在市中心的6樓棚改房,售樓的橫幅已經在陽臺挂了近一年,鮮有人打電話來諮詢,更別提看房。

房子無論閒置與否,取暖費和物業費都少不了,每平方米25元的取暖費按建築面積的85%收取,對於多餘的空房而言,這上千元就是在白白打水漂。

即使是棚改的房子,他當年也還是添了5萬塊錢拿到手的,提到央視經濟頻道節目中拍攝的外地看房人,徐聖權氣得牙癢癢,“我真想兩耳光呼他,撿便宜,也得有個度!要交通方便,綠化好,有超市,有學校,還只出2萬塊錢,這麼好的房子不如你找出來賣給我。”

2萬的“白菜價”房子或為沒有房産證的棚改房,不管是李翰星還是梁雲鵬,都無法理解執著于萬元房價的購房者,“這些人能不能有點常識,真當是買菜嗎?”

鶴崗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副局長臧富強在接受央視新聞採訪時回應稱:低價房個別現象也存在,但是是區域偏遠或頂層。商品房房價均價在3083元每平米左右,城區內的二手房價格在2700元每平米左右,稍偏遠的一些區域在1500元-2000元每平米左右,整體平均價在2450元左右。

的確,當地一般商品房價格在2000元每平方米左右,有的高檔小區可達到四五千元,裝修都能花去十幾萬。

徐聖權15歲離家闖蕩,曾在北京、上海、大連做過廚師,因為不想繼續漂泊,30歲他選擇回到家鄉,李翰星錄房子視頻時順便給徐聖權徵婚:“單身女性看過來,這兒有溫暖的家,還有會做飯的他。”

李翰星覺得自己拍的視頻都是非常正能量的,“有些外地人為了炒作,拍視頻説鶴崗的房價低,物價低,吃碗麵只要1塊錢”,但他反駁説,“從我記事兒起就沒有這個價位,這種人就是為了蹭熱度,根本不是為了鶴崗的發展。”

不過,外地購房者還是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本地的經濟。鶴崗市住建局的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11月,外地人在鶴崗購買房産2178套,比2018年同期增長30%以上。

梁雲鵬一開始難以理解這些購房者,直到他看著便宜的頂樓“被外地人嘩嘩地全買光了”,越來越多的人帶著行李出現在他面前,才意識到真的有一個群體有這樣的需要,“這裡的房價與他們本身的認知相比太便宜了,這些人折騰4000公里,就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買的。”

這些人有炒股的,寫代碼的,做遊戲代練的,“只要有根網線,就可以宅在家裏,不用在北上廣,有的人1個月也能掙1萬多,在鶴崗能生活得老滋潤了。”

當年在北京打拼,梁雲鵬也是天天上班、擠公交、坐地鐵的生活,有時候加班,連車都趕不上。不比大城市,鶴崗物價低,這家房産仲介公司就可以讓他們一家過得體面,他笑説,如果在北京,自己再開10個公司也買不起房子。

他和購房的百餘名外地顧客都處成了朋友,這些人有事情總還是會找他,他覺得自己成了一條龍服務,“過年要是都聚一下,我還真請不起吃飯。”

不過購房者眾,很多人都是買完就離開了,真正留下居住者並不多,他的印象中,現在算上李海一共應該只有5個人。

找李翰星買房的外地人也不少,為了展示一個真實的鶴崗,除了介紹房源,他的視頻還會從本地人的視角來介紹早市和自然景觀。大半年來,他已經幫忙賣出了7套房子,而他覺得高峰還遠遠未到,“年後人更多,有一個徐州的老年團聯繫我,要來20個人。”

樓市的些微復蘇似乎也是個信號,2019年被認為是鶴崗“落實高品質發展要求、加快城市轉型的發力之年”,在鶴崗市長王秋實提交的《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中,“轉型”一詞出現了21次。

“轉型?往哪轉?現在就是幹瞪眼,看能看出錢來?”對於鶴崗的現狀,計程車司機牢騷頗多,他們以打車的難易程度來衡量發展,“人口密度大的話,計程車不好打。看看我們街上多好打車。”

城市不大,也輝煌過,普通人納悶,“説了多少年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現在沒有資源,咋振興呢?”

其實為了解決城市人才不足問題,鶴崗已經實行了3年“金鶴回崗”計劃,提供編制福利、住房保障、家屬安置等6項政策優惠,計劃在5年左右的時間裏引進一批優秀人才。

為了打造一個旅遊生態小鎮,市區中未完成的棚改項目將全部用作城市綠地、廣場等公共設施建設。還有9個山水林田湖草申報項目在進行。

不過年初發佈工作報告時,市長估計也料想不到2019年鶴崗被全國注目,這高光會因房價而來。

網上討論火熱,可這裡波瀾不驚,工業化尾聲的城市像一個大縣城,新一大集上人們照樣吆喝著手裏的二手貨,五指山公園門口曬太陽的老頭們也依舊灑脫,人民廣場上的秧歌隊每天按時喧鬧,自來熟的東北人看起來總樂樂呵呵。

雖然沒有大城市的夜夜笙歌,但鶴崗也絕不是網傳的“老廢物樂園”,煤城的底子完全可以較好地滿足一個普通人的日常需求。

車裏的音響播著“都説錢是王八蛋,可長得真好看”,李翰星大聲跟唱,他把鶴崗比喻成一台破車,“看著不咋好,但挺實用的,幸福指數超高。”

鶴崗的質感

可這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失落和失意的呢?

導演耿軍的很多電影取景都在家鄉鶴崗,演員也都是這些同鄉。他曾在一次採訪裏提到,他眼中的東北並不全是像電視劇和小品裏那樣,東北其實是很悲傷的。

家鄉鶴崗“這些年經濟不好,過年街上人們拎的只是給孩子的東西,成人間就不互贈禮品了。菜市場裏晚上買菜的人最多,因為早晨新鮮的菜最貴,經過了一天的風吹日曬晚上就降價了。崗位減少、人才流失,讓地方變得越來越貧瘠、沒有活力。”

走過了很多地方,好的賴的,鶴崗籍演員薛寶鶴都見識了,“當年黃香拍過一個紀錄片,叫《玉門》,那城市才是完了。”他覺得外地人選擇鶴崗,除了便宜,最主要的是因為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很完善。

鶴崗處在黑龍江、松花江、小興安嶺這“兩江一嶺”圍成的“金三角”區域,有多個國家級森林公園、濕地和風景區。薛寶鶴喜歡釣魚,鶴崗是首批水生態文明試點城市,“三花五羅十八子”這些魚名氣很大。

可鶴崗的確有很多“硬指標”不太樂觀,老齡化現象顯著,人口逐年下降,每人平均收入全省墊底。交通不便則讓人撓頭,薛寶鶴去牡丹江拍戲,只能坐4172這一趟車,400多公里的路程,得從晚上八點半坐到淩晨五點。

在北京,薛寶鶴跟耿軍租的房子,一年租金3.5萬元,“回來一看家裏這房價,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買就好了。”

去年薛寶鶴用11.5萬買了套115平米的房子,為了方便母親的輪椅上下,特意選了電梯房。“這價格,在北京都買不到一個廁所。”

他覺得本地人的生活狀態足夠被北上廣人羨慕——“收入跟房價成比例,居者有其屋,而且生活得還不錯。”

作為百度鶴崗吧的吧主,以前貼吧裏賣房子的帖子,薛寶鶴都會刪掉,現在因為房價,賣房貼都火了,他也就不刪了,想讓這個事情有個持續的發酵。梁雲鵬很同意他的判斷,他也認為還會熱一陣子,“我的微信裏還有很多人等著開春了要過來。”

農曆新年前夕,在外求學、工作的年輕人逐漸回到鶴崗,商場裏的人“厚”了起來。

小城冬夜平靜如常,海波肉串店裏三五好友吃串喝酒,生意日日鼎盛;泡完澡的阿姨們穿著浴衣,在洗浴中心大廳跟著音樂跳起三步廣場舞。

薛寶鶴眼裏,家鄉是一個可以詩意棲居城市,他還想著,東北文藝復興需要一個中心城市,鶴崗很可能成為東北的“凱里”。




小鶴立河水庫前面有一片蘆葦蕩,夏天天藍水藍,邊上綠意蔥蔥,有來採訪的記者,薛寶鶴就會領他們去那裏釣魚,感受鶴崗的魅力。

有個攝製組晚上六點半的航班,下午三點時一行人還躺在石窟邊上,“幾個人都醉了,説太漂亮了,真不想走。房價、風景、人的狀態,質感一下子就出來了。”

説話時口中的霧,煙囪裏的白煙,集市上粘豆包飄出的熱氣,冰釣時的孤絕,這些則是鶴崗冬日的質感。

房裏微微的爐火,讓一大鍋苞米一直咕嘟著,一天下來,越煮越粘,空氣中就鑽滿了稠厚的香味。碗裏的苞米粥熱氣蒸騰,薛寶鶴瞇上眼睛説:“所謂的詩和遠方應該就是鶴崗了。”

(責任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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