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人奇妙夜》又出新梗——冷不丁梆梆就兩拳——出自冷不丁梆梆就兩拳掌門人拳王張八旦。
爆笑之餘,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非得是“冷不丁”,不能是“熱不丁”“溫不丁”“涼不丁”……(此處莫名想到《甄嬛傳》:不要冷太醫、不要熱太醫,就要溫太醫)
口語中有很多俗語,用久了習而不察,細想想真是奇怪。就比如“冷不丁”,它是突然的意思,和“冷”“不”還有“丁”好像都沒啥關係。假如有外國人問這些説法的來歷,你可能會像一些英語老師那樣告訴對方這就叫“固定搭配”;但對於相關領域的研究者而言,這一個個“怪詞”背後可都藏著學問。
“冷不丁”的祖先
叫“冷丁丁”
“冷不丁”是一種很“年輕”的用法,是晚清、民國時期“冷不丁”變出來的。它的祖先叫“冷丁丁”(現代的東北話中仍然有這個詞)。
“冷丁丁”一詞在元朝就有了。元朝有個人叫姚燧,寫過一組套曲叫《雙調·新水令·冬怨》,其中有一曲《水仙子》,前幾句是:“朔風吹倒楚王宮,凍雨埋藏神女峰,雪雹打碎桃源洞。冷丁丁總是空,簌湘簾、翠靄重重。”這段描寫可謂寒氣逼人,其中的“冷丁丁”正是“很冷”的意思。
“冷丁丁”中的“丁丁”大概是一個讓“冷”聽上去更生動的尾碼,最初有可能是從“冷”疊韻變出來的。在今天的普通話中,“冷”和“丁”的韻母不一樣,但在古時候,它倆的關係可曖昧了。“冷”的古音本來與“嶺”同音,至唐前期才逐漸分開;到元明時期,又有資料顯示“冷丁丁”的“丁”讀為“爭”(見明朝人臧懋循所編《元曲選·救孝子》的“音釋”)。何況,就算我們不討論這些歷史上的藕斷絲連,只從今音看,“ing”與“eng”也相隔不遠。
“冷丁丁”的這個尾碼“丁丁”就好像“乾巴巴”中的“巴巴”,“臟兮兮”中的“兮兮”,或者“滿登登”中的“登登”,單純表示生動化,並不指代什麼具體意思。這種“ABB”型的形容詞生動化形式其實自上古時期就有,不知為何,在元朝冷不丁變得特別繁盛。
這些尾碼雖不承載具體意思,但常常沾染了一些感情傾向。比如“丁丁”就是一個消極尾碼。文獻中除了“冷丁丁”,也有“孤丁丁”,甚至還有“死丁丁”。明朝有一本雜劇叫《王摩詰拍碎鬱輪袍》。“王摩詰”就是王維。雜劇裏説,唐朝有個人叫王推,假冒王維招搖撞騙。王維名頭大,王爺、公主都服他,對這個假冒偽劣的王維的王推也禮敬有加。王推給王爺、公主彈奏了琵琶曲《鬱輪袍》。他水準不高,膽子不小,琵琶切切嘈嘈,王爺眉開眼笑,被他唬住了。王爺當即命令老樂師曹崑崙拜王推為師。曹崑崙可是行家,心想這傢夥琵琶彈得比驢拉磨好聽不了多少,王爺竟顛倒黑白,讓自己向他學琵琶,氣得直抱怨:“他啊,活碌碌的人前狗;我啊,死丁丁的山中豹。”這裡將“活碌碌”與“死丁丁”對仗,傳神地寫出了一種活人微死的無奈感。
“冷丁丁”本來是一種對冷的生動化表達。不過,在世界各國語言中,表示寒冷義的詞經常有“突然”的意思。比如漢語中古老的“冷箭”一詞指突然飛出的暗箭;英語中的“cold call”指突然打來的推銷電話;德語中的“kalt erwischen”(猛地抓住)字面義是“寒冷地抓住”……作為“冷”的生動化形式,“冷丁丁”也有了“很突然”的義項。
元明兩朝其實流行著許許多多花裏胡哨的強調式,“ABB”式只是其中的一種,也經常演變成別的形式。比如在明朝,“突然”義的“冷丁丁”便演變成了“冷急丁”,到近代又變出“冷不丁”。這裡的“不”似乎也是個詞綴,不過它不是尾碼,而是個表負面強調的中綴。今天的很多方言(特別是北方方言)中仍然有“不”或與之類似的中綴,比如北京話將“酸溜溜”稱為“酸不溜”,哈爾濱話將“蔫嘰嘰”説成“蔫不嘰”,還有不少方言都有的各種“不楞登/熥”“不拉唧”“不呲咧”等,絕大多數都不是啥好詞。
“王八蛋”——
“龜”是怎麼從“吉兆”變成了罵人詞
《冷不丁梆梆就兩拳》裏還有一個被反覆鋪墊又cue到的包袱——拳王張八旦,想必你已經意會。
除了“冷不丁”,“王八蛋”的詞源也很奇怪。今人眼裏“王八”一詞指代動物時説的主要是鱉,但在古人的記載中,“王八”(也寫作“亡八”“忘八”)似乎更常指代烏龜。比如明末“三言二拍”中的《初刻拍案驚奇》卷十《韓秀才乘亂聘嬌妻吳太守憐才主姻簿》:“那韓子文考了三等,氣得目睜口呆,把那梁宗師‘烏龜’‘亡八’的罵了一場,不敢提起親事,那王婆也不來説了。”
這就很奇怪了,因為在古代文化中,烏龜本是堂堂“四靈”之一,屬於相當吉利(甚至有些神聖)的動物。古籍裏用説烏龜好話,或借用烏龜説人好話的記錄數不勝數。比如宋朝龔明之《中吳紀聞》卷六記載,南宋時有個人叫孫緯,給權相秦檜寫了一首賀壽詩:“面臉丹如朱頂鶴,髭髯長似綠毛龜。欲知相府生辰日,此是人間祭龜時!”他誇讚秦檜看起來像個“綠毛龜”,結果秦檜讀罷“甚喜之”。
直到元代,烏龜的形象仍然比較正面,所以元朝還有像“謝龜巢”“劉應龜”之類的人名。大概要到明朝中期的嘉靖年間,才有“烏龜”已變成罵人話的比較可信的記載。比如清前期著名學者王士禎所著《池北偶談》卷二十二記載明中期的權相張居正本名好像就是“張龜”:“麟、鳳、龜、龍,並稱‘四靈’,漢、唐、宋已來取‘龜’字命名者不可勝紀,至明遂以為諱,殊不可解。惟張太岳生時,其母夢一大龜入室,因名之曰‘龜’。後夢神人謂‘泄天機’,乃易名。”其實,“張太岳”(張居正)的老媽到底夢到了啥,顯然只有老媽自己一個人清楚。如果她給兒子改名的理由真的是擔心洩露天機(而非聽説市井間“龜”的風評好像不太好了),那後世的王士禎恐怕也就聽不到這則故事了吧。
那麼“龜”的形像是如何變壞的呢?學界對此的猜想有很多種。很多學者都認為“龜”的形象崩塌可能與“綠頭巾”有關。元明時期規定娼妓家的男性需要戴綠頭巾。《元典章·禮部卷二·禮制二·服色》:“娼妓之家家長並親屬,男子裹青頭巾,婦女滯子抹,俱要各各常穿裹戴。”所以,古人會將男性之妻與別人有染稱為戴“綠頭巾”,這就是“綠帽子”的祖源。
“綠頭巾”説久了,罵人已不那麼犀利。於是,又有刻薄人挑出了幾種綠腦袋的動物來作綠帽子的“代言”。最先用到的是“鴨”。元人孔克齊著《靜齋至正直記》卷一:“世以鴨比喻五奴也。”“五奴”即蘇五奴,是唐朝一個著名的靠縱妻為淫牟利的人。
到了明代,同樣長著綠腦袋的烏龜也被拉下了水。明人謝肇淛《五雜俎·人部四》:“今人以妻之外淫者,目其夫為烏龜。”“烏龜”罵多了,若還想罵出花樣,則可以説人家是烏龜的孩子(仍然是烏龜)。前面提到,古人常以“王八/亡八/忘八”指代烏龜(其中的理據尚不清楚,學界對此有多種猜想),“王八蛋”的説法就這樣誕生了。
策劃製作
作者丨清潔工南開大學訓詁學博士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
審核丨王弘治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
策劃丨徐來
責編丨楊雅萍
審校丨徐來、張林林
(來源:科普中國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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