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高勇 遇到某種未知現象或事物,很多人都會下意識地從“是什麼”開始認識,如同“新工筆”,在人們急於獲取“新工筆是什麼”的時候,其實“新工筆”自身已經被“遮罩”。杭春曉認為,我們一直生活在被“遮罩”和重新“激活”、打開這種“遮罩”的過程中,“新工筆”運動既完成了這樣類似的“過程”,又不斷激活“工筆畫”在未來更多的可能性。 採訪人:藝 樹(以下簡稱“樹”) 受訪人:杭春曉(以下簡稱“杭”) 樹:不管是“新工筆”還是“概念超越”展覽,兩者都不是孤立的,能否簡單談一談兩者的脈絡? 杭:在中國美術館策劃的“概念超越”展覽的作品中,有兩個傾向:一部分是圖像型創作,也就是圖像言説的方式,有一部分已經走到了用繪畫元素進行對觀看世界的方法反思。我覺得,這兩種形式是工筆畫運動這十年最重要的方面。從某種角度來説,前者是最容易使中國畫産生變異的方法,這種方法其實在中國“八五新潮”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顯現,比如當時的沈勤,她在中國水墨畫的轉向方面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其當時創作的作品《師徒對話》,比較早地將超現實的方法引到中國來。我們知道,中國畫表述對象的方法屬於自然主義的抒情,是區別於西方客觀抒情的主觀主義抒情。當超現實主義這種圖像言説的方式在“八五新潮”時期的中國畫領域出現時,為中國現代水墨孕育了很多方向,包括:一、之前提到的“圖像言説”的方式;二、類似于沈勤、谷文達的觀念水墨;三、抽象形式主義的水墨。這三個方向同一時期被孕育出現在中國現代水墨裏面。當時的現代水墨還包括了一種生態,就是在題材上的一些轉換,這種“轉換”是同上世紀80 年代之前政治敘述化不一樣的方式,比如由古典文人趣味到新文人畫的轉換,這是其中的內容之一,還有就是題材上注重描述都市現狀的都市水墨。 所以,在上世紀80 年代大的模糊框架中,主要任務是擺脫早期作品中主題化、敘事化、政治化的框架,在後來的發展中又出現了新的傾向,例如,谷文達所代表的觀念水墨逐漸游離出水墨系統,直接進入了當代藝術討論的語境中。同時,抽象主義水墨開始從單純的“抽象形式主義”訴求走向1996 年的實驗水墨(1996 年廣州華南師範大學“走向21 世紀的中國當代水墨藝術研討會”後,“抽象水墨”便開始稱自己是“實驗水墨”),基本上確立了水墨作為一種材料,探討這種材料在藝術表現方法上的實驗的可能性,”使實驗水墨“成為上世紀90 年代比較權威性和前衛性的方向。 因為實驗主義水墨還是帶有形式主義的內容,水墨被作為媒材來探討其實驗性的時候,仍然保留了形式主義的框架。實際上,實驗水墨在2002 年的時候發生了一個轉向,這個時期有兩個展覽值得關注:分別是栗憲庭的“念珠與筆觸”和高名潞的“極少主義”,是實驗水墨進一步向探討水墨自身行為的過程性和表述結構轉換。所以,從現代水墨中就輸出了這麼一個方向。還有就是“圖像言説”的方式,其實它帶有一種具象性,它跟新文人畫和都市水墨融合在一起,“圖像言説”的方式一直被前者遏制。在我看來,新文人畫的“訴求”是一個不成功的“訴求”,所謂建立一種“新文人畫”體系實際上並不明確,它並不能起到彰顯“圖像言説”的作用。 所以你會發現,在上世紀90 年代,除了實驗水墨,新文人畫和都市水墨是兩個很重要的現象。新文人畫強調對過去的回溯和重構,富有詼諧的、文人趣味的圖像經驗,它很容易被中國民間所接受,而都市水墨作為一種題材轉換,它非常適合用傳統的水墨描繪現代生活景象。相反,用超現實主義那種“圖像言説”的、精神表述立場的中國畫一直不被廣泛接受。其中,徐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實際上是把沈勤之後的“方式”進行了自我化。但是,直到2000 年之後,徐累才被廣泛認可,一同受到關注的還有李津和劉慶和,三者激活了圖像對精神觀念的言説,成為了21 世紀前幾年最受人關注的方向之一。你會發現,在他們三個人的創作狀態下,有一批人也同樣走向了這條線路。大概到了2005 年的時候,在新工筆領域開始出現一批人採用“圖像言説”的方式,來改變中國畫的表意結構,我認為這是上個世紀80 年代“圖像言説”的種子,在今天終於生長出來了。 樹:為什麼在今天生長? 杭:上世紀80 年代是一個懵懂的、衝動的各種力量迸發的時代,而上世紀90 年代是各種話語構建的時代。在當時,前衛水墨被實驗水墨話語“構建”,比較偏重現代性傳統被新文人畫話語所“構建”。這期間也包含了其他很多力量,促進了這種“生長”。從我在2006 年第一次提出“新工筆”的概念,到2008年第一次做這方面的展覽,當時選擇的第一步也是“圖像言説”,因為它在上世紀出現了萌芽。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概念超越”展覽,除了推動“圖像言説”之外,我還探討借用這樣一個傳統媒材、傳統繪畫樣式、繪畫技術方法,能否實現對我們觀看世界的觀念的改變,這同我2008年做的展覽就不一樣。2008 年的“幻象•本質”展覽,強調的是圖像“幻”與“真實”的問題。 “概念超越”正是對我們既定認知範圍和認知方式的改變。同時,我也第一次正式提出:在時間上,工筆畫是很晚才出現的概念,工筆中所具有勾勒填色的技法細節在早期中國畫中都有出現,但是並不代表一個畫種的出現。畫種和工筆這種詞彙的出現是在19 世紀,1830 年左右的《畫耕偶錄》中大量出現“工筆”和“寫意”進行對比。更值得關注的是,即便是當時,“工筆”也不是一個很重要的話題,直到民國初期,金城提出“工筆畫”,“工筆畫”才成為一個話題。然後到了建國之後,文藝思想和文藝政策要為大眾服務,根源於民間服務於民間,成為了民族審美主義的訴求,出現民間繪畫樣式的工筆畫,從這個角度來看,“工筆”本身就是一個不穩定的概念,我們也不必要跳到其中。因此,在中國美術館的這個展覽中我們提出“概念超越”的主題,是新工筆對自身概念基礎的重新反思。在“反思”過程中,我們可以把工筆畫所具有的審美元素、視覺方法、視覺表述單元都抽離出來,成為一種新的“配料”,這種“配料”用今天我們觀看世界新的方式去檢討,可能會産生意想不到的新的可能性。所以,“概念超越”不是瓦解、破壞這種簡單的推翻,而是對過去的概念先進行扁平化,在扁平化的基礎上更自由地運用過去,再來表述今天人們觀看世界的方法。在這個展覽中,冒險地借用了“新工筆”這個詞彙。2006 年提出這樣的概念其實是對概念自身的一次消解,“消解”之後有可能是沿著“圖像言説”下一個可能的方向發展,在這次展覽中如姜吉安、徐華翎、彭薇等人的作品,還包括杭春暉、郝量的作品,他們的創作中出現了“圖像言説”方式之外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就是消解工筆,就是為了更自由地運用工筆所具有的元素,用這種元素進行新的視覺觀表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