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裏德里克·利普曼從格雷戈爾·賴施(Gregor Reisch)1503年出版的《哲學珍寶》一書把最重要的美德概念劃分為知識、道德和神學三個方面中受到啟發,認為從這三個方面出發恰好可以把丟勒的這三幅畫合為一體。乍看起來,這個説法好像還説得通,但可惜的是,我們在丟勒的真實生活中找不到任何證據能證明他自己的確把這三幅畫看做一個整體。在出售、交換或者贈送自己的畫作的時候,丟勒有時的確會把1514 年創作的兩幅畫放在一起(《憂鬱》和《書齋中的聖哲羅姆》),但從來沒把三幅作品都放在一起過。 現在,我們只能認為這三幅畫是相互獨立的作品。但是,它們又同屬於一個大家族——丟勒的表現藝術畫家族,就像在《啟示錄》木刻組畫和《四使徒》中一樣,在這三幅畫中,丟勒的內心思想得到了生動的展現。但是這三幅“大師版畫”的確與丟勒的其他作品有不同之處:它們是丟勒的內心獨白。丟勒對上帝的虔誠和信仰使得他在《書齋中的聖哲羅姆》中看到了一種相似的精神,在《騎士、死神與魔鬼》中為自己的道德準則找到了方向,而《憂鬱》則見證了一個藝術創作者和思想者的悲與喜、成功與失望。 聖哲羅姆這個主題一直不斷牽動著中世紀藝術家們幻想的神經,吸引著他們不斷用各種繪畫技巧和手段來創作這一主題的作品。一位將希伯來《聖經》翻譯成拉丁文的學者幫獅子把腳掌上的刺拔掉之後,獅子成了他忠實的夥伴,這位聖人坐在山洞裏(同時也是自己的書齋)寫作,懺悔時會用石頭擊打自己的胸口,從孤獨中體會力量和平靜。所有這些都是繪畫和詩歌最好的題材。丟勒本人非常喜歡聖哲羅姆,阿格妮絲肯定也不例外,所以她才會拿著以聖哲羅姆為題材的畫到市場上和教堂裏去賣。從1492 — 1521 年間,丟勒創作了一系列關於聖哲羅姆的畫作。第一幅是1492 年的木刻畫,它描繪的是聖哲羅姆放下了手頭的翻譯工作,幫獅子把腳掌上的刺拔了下來。1496 — 1497 年那幅版畫中的聖哲羅姆正在做懺悔。1511 年和1512 年的木刻畫中首次明確展現了精神的元素,聖哲羅姆的工作被分成了兩個階段。在1511 年的木刻畫中,這位老人正在書齋裏安靜地寫作,獅子瞇著眼睛,像是快要入睡了,尾巴蜷縮在兩隻前爪之間。而在1512年的木刻畫中,這位隱士和翻譯家將目光從深奧的文字上轉移開,好像在向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像尋求幫助和救贖,而獅子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種緊張的氣氛,不安地轉動著眼睛。在同一年,丟勒又創作了一幅聖哲羅姆畫,這幅畫在技巧上和精神上都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丟勒版畫作品《書齋中的聖哲羅姆》 從創作時間上講,1514 年的版畫《書齋中的聖哲羅姆》居於“大師版畫” 中間,但是這幅畫對主題的刻畫卻是這三幅畫中最深刻的。聖徒哲羅姆不再是一個只停留在傳説中的人物,他已成為博學和睿智的象徵。他居住的山洞在原來的藝術創作中還有一些洞穴的影子,寒冷、陰沉,但是現在卻變成了一間溫暖、舒適的後哥特風格的書齋;獅子也越來越像家裏的寵物,悠閒地瞇著眼睛,它旁邊還有一隻狗蜷睡成一團。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屋裏,巨大的葫蘆懸挂在屋頂,就像是家裏常見的植物一般。即便是這個簡單的葫蘆,也沒有逃脫學識廣博的研究者們的視線,他們要追尋它隱藏的意義。根據康拉德·馮·梅格吉恩伯格(Konrad von Meggenberg)在1500 年出版的《自然之書》,伍斯特曼認為這個葫蘆是一種“香甜、完美的水果,象徵著與世俗斷絕聯繫的聖徒”。窗臺上擺著的顱骨,比旁邊的書和靠墊重要不到哪兒去。隨意擺放在地上的拖鞋與整潔的屋子形成對比,給人一種愉悅的感受。紅衣主教的帽子挂在墻上,人物頭頂閃爍著光環。所有的一切是如此平靜,甚至連標記著丟勒姓名和日期的牌子都不是立在畫面裏,而是平放在地面上。畫面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元素——那就是光線,從窗欞中透射進來的光線照射在屋頂和地面上,使整個屋子充滿了生氣。而事實上,從藝術傳達的角度來看,屋子甚至比畫面的人物更加重要,因為它向我們傳達了從聖哲羅姆那專注的神情中無法傳達出來的東西。丟勒的這幅畫非常契合當時的藝術情調。1519 年,丟勒在畫聖安東尼版畫時再一次採用了這種人物全神貫注于某件事的畫法。畫中的人物正陶醉在閱讀的快樂中。他緊緊抓著自己心愛的書,全神貫注地閱讀,忘記了周圍的一切,連窗外的美景都無暇顧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