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2）

圍繞《騎士、死神與魔鬼》展開的解讀同樣不在少數。但是還沒有任何推測能從丟勒身上得到印證。總的來説，對於這幅畫所蘊涵的意義，人們比較傾向於認同馬丁·路德的説法：“如果世界真的充滿魔鬼⋯⋯”但還是有一位孤獨的評論家持有不同的看法，在我看來，他也許真的被我們忽視了。海因裏希· 默茨1878 年提出丟勒的這幅畫描繪的是一個強盜騎士，“死神正在對他喊‘你的死期到了’，由於知道末日審判就要到來，面對手中正緊緊抓著爪形武器的魔鬼，他變得沉默和僵硬”。海因裏希·默茨做出如此大膽的推斷的切入點在於，在丟勒生活的時代，騎士階層與中産階級正處於深刻的歷史矛盾之中，當時騎士階層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都在逐步下降。沒落的騎士與城市商人和金融家相互痛恨。由於騎士有時會襲擊運輸商品的商隊，掌控城鎮的商人有時會找到騎士的藏身之處，燒燬他們的據點，甚至把他們吊死。丟勒就曾經因為騎士襲擊一個商隊而丟失了很多畫。但是，海因裏希·默茨的這種推測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因為整個畫面很難體現出這種含義，而且丟勒也從來不介入任何宗教和政治宣傳。

因此，我們只能接受大眾的説法，也就是死神沒有戰勝騎士，相反，是英勇的騎士在死神面前取得了精神勝利。根據伊拉斯謨（Erasmus）在《基督教騎士手冊》一書中的闡述，遠在赫爾曼·格裏姆強調丟勒的這幅畫與基督教騎士的訓令之間的聯繫之前，浪漫派作家看到丟勒的《騎士、死神與魔鬼》後，就把這幅畫與烏爾裏克·馮·胡滕和弗蘭茨·馮·濟金根（Franz von Sickingen）聯繫起來了。他們想起了胡滕的話，他説自己仍然能夠在生活中找到樂趣，即使瘟疫已經爬上了他的馬背，即使死神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弗裏德里希·施萊格爾把這幅畫叫做“濟金根騎馬穿過森林”。也許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指引丟勒創作這幅畫的力量或許正是讓馬丁·路德在沃爾姆斯有勇氣面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那種力量，看過《騎士、死神與魔鬼》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馬丁·路德的《堅固保障》，雖然這首詩歌是馬丁·路德在丟勒死後才寫成的。

由於伊拉斯謨的《基督教騎士手冊》一書直到1520年才被譯成德語，那麼騎士戰勝魔鬼這個想法很可能不是丟勒從1504年開始出現的各種不同的拉丁版本中獲得的，而是從更古老的德國宗教傳説中得來的。基督教騎士的概念體現著一種理想的男性美德，德國的古老傳説、德國的神秘主義以及北歐文藝復興思想中不乏這方面的故事。基督教騎士代表是齊格弗裏德。在詩歌、藝術作品和中世紀的故事中，死神和魔鬼自然都是常見的角色。而且，這幅畫裏還有一隻漂亮的塞特種獵狗跑在馬的旁邊，這也正是中世紀末期常見的宗教畫面——心中充滿對宗教的虔誠和熱情，帶著無比忠心的獵狗，堅定不移地行走在狹窄的路上，即使不斷受到死神和魔鬼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