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 年，吉赫洛在馬西留斯·費奇諾（Marsilius Ficinus）的著作中找到了丟勒創作的源泉，他認為丟勒憑藉其豐富而且深刻的總結能力，把當時與憂鬱這種性格類型最接近的兩種精神狀態結合到了一起——最神秘的思維活動和悲傷的沉思。馬西留斯·費奇諾的著作《三重生命》的拉丁文版本出版于1500 年，德語版本出版于1505年。這本書對那些學識較高的，或是了解藝術的讀者産生的影響尤為深刻，因為該書反對傳統的中世紀教條，認為憂鬱不應該是人類最基本的性格類型，並轉而重新拾起亞裏士多德派學者的觀點——“所有能夠取得偉大藝術成就的人都是憂鬱的”。顯然，丟勒也非常贊同這種觀點，因為他為年輕畫家準備的教材裏提到過這點。法爾內塞·萊蓋特·波路西（1519 年）曾説拉斐爾“與所有取得如此偉大成就的人一樣”，有憂鬱的傾向，這説明他也認為憂鬱是創作大師的典型精神狀態。 吉赫洛的研究還帶出了醫學與占星學之間的緊密聯繫。每種性格類型都對應一顆行星，而“憂鬱”是受到土星影響的結果。土星的影響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不好的。土星能夠産生人在追尋偉大事業的過程中需要的憂鬱，但也會讓人變得悲傷和恐懼。憂鬱傾向可以通過醫學和飲食方面的調節得以緩解，比如音樂、新鮮空氣、消化通暢等等，當然土星産生的不利影響也可以通過某些神奇的方法來解決，比如與此相反的木星的影響力。因此，《憂鬱》中的女性人物頭上的花環應該就是緩解憂鬱的一種方法。沃伯格（1918 年）對吉赫洛的理論進行了擴充，他認為墻上的數字同樣也是緩解憂鬱的一種方法。沃伯格因此認為丟勒的《憂鬱》不是要警告人們提防産生憂鬱的傾向，甚至不是為了緩解憂鬱，而是在慰藉“思想者”。  丟勒研究人體比例所繪的圖 1923年，潘諾夫斯基和薩克斯爾繼續並延展了吉赫洛和沃伯格的研究。他們把《憂鬱》裏的所有物件清查了一遍，著力尋找可能存在的占星方面的線索。丟勒所説的“鑰匙代表權力，錢袋代表財富”也許就和占星學有關。代表憂鬱的土星是富人的守護者和他們的財富的分配者，它給它的子民以財富和權力，大海和大海上的人都屬於它——因此《憂鬱》這幅畫的背景是海景。當然，畫面中還有一些物件與土星控制的行業和範疇有關，比如建築師、石匠和伐木工。丟勒去帕多瓦的時候應該見過薩洛尼的壁畫，內容包括各個行星的子民，其中就有土星的子民——有憂鬱的人，有學者，有木匠，有礦工，有石匠，有磨刀匠，有花匠，還有隱士。測量空間和時間的工具——圓規、天平和沙漏——也屬於土星。土星還控制著幾何學的若干分支，包括投影幾何，而投影幾何的標誌就是多面體。那麼為什麼丟勒挑選的這麼多行業和活動都與測量有關呢？因為測量、數字和重量是他自己進行科學工作的基礎，而且在他看來（絕對不僅僅是他自己），數學是最重要的科學。丟勒創作的這個“憂鬱”是最接近他自己的內心想法的——一個充滿創造性的數學人。 現在我們再回到整個謎團中最輕微、最不重要的一點——“ 憂鬱（Melancolia）”後面的那個“I”。博林斯基和沃爾夫林給我們的解釋也許是正確的。“Melancolia I”表示憂鬱的溫和形式，也就是人由於思維活動頻繁而産生沮喪情緒的情形。而且費奇諾也談到了憂鬱的另一種更危險和更常見的形式，那就是會讓人失去感覺並且身體日漸消瘦的情形。也許丟勒的“Melancoli Ⅱ”就會描述到靈魂無望的掙扎吧。 關於這個大謎題，還有沒有解決的嗎？是的。丟勒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個對他那個時代來説非常棘手的問題——憂鬱這種性格類型是高貴的還是卑賤的—— 並且還要用繪畫語言的方式來表達，而且其中的很多象徵意義我們今天已經很難理解。不過，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幅活生生的藝術作品，我們並不需要了解解讀《憂鬱》這幅畫所必需的各種知識和出處，也許，我們也並不需要一種深刻無比、詩意無比的解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