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蒙帕納斯的姬姬在歷史的轉折關頭寫下了重要的一頁,以她為模特兒所拍的一幅照片也成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名作。蒙帕納斯位於巴黎市區塞納河左岸,是巴黎藝術家們的根據地。姬姬1901年出生於艾利斯·歐內斯廷·普林,在塞納河邊的沙蒂利永長大。她那未婚的母親受當地修女之迫去了巴黎,把姬姬交給了以洗衣為生的外祖母撫養。12歲時,母親把她接到巴黎,但不許她上學,一年後便讓她為一個麵包師幹活。由於不堪忍受麵包師夫婦的虐待,她終於出走,16歲時就自謀生路。姬姬遇見一位比她年長的雕塑家街坊,併為他當模特兒。姬姬對自己在1918年首次當模特兒的感受所作的描述表明,中産階級對模特兒的偏見一直持續到20世紀:“這樣脫得一絲不挂,對我來説是從未有過的,但有什麼法子呢?我已讓他畫了三次,但因為畫室離我母親的住處不遠,結果鄰居告訴她説,我在男人的屋子裏赤身露體。我母親衝進那位雕塑家的住處,她不無悲傷地對我説,我不再是她的女兒,説我是個下賤的妓女。”但姬姬還是加入了蒙帕納斯的藝術家圈子。戰後,姬姬斷續給吉斯林、莫迪裏阿尼等許多畫家當過模特兒。但她與其説是個職業模特兒,倒不如説是這些畫家們的朋友。姬姬前發下垂,有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愛説話,性情活潑,體態豐腴,她非常惹人喜歡。尤其在吉斯林在其畫室定期舉辦的聚會上,她是最有人緣的一位客人。
話再説回來。這幅照片是在姬姬到巴黎不久,即被20年代巴黎具有代表性的美術明信片攝影家曼德爾看中,併為她拍攝的,這也許是她真實地顯露自己富有情感的裸體的第一張照片。以這張照片製作的明信片,據説當時就賣了50萬份,它明確地宣告了新穎的20世紀的模特兒的誕生。她那嬌嫩清麗肉感的裸體已經不是19世紀初模特兒的那種裸體,它宣告了模特兒已不再僅僅是作為構思的素材,而是作為具有生動的情感的肉體而存在。模特兒就是自然本身,而不是其他什麼東西。除了模特兒自身的存在以外,什麼比例、對稱、均衡等等都是次要的。而且,女人體開始佔據了畫面的大部分,女人的肉體不是作為音樂和美的隱喻,而是作為女人的肉體本身而受到人們的讚賞。
與此同時,照片自身也逐漸脫離初期模倣繪畫樣式和充當繪畫的技術手段的被動地位而找到了獨立存在的真正可能性,並且讓攝影家一步步超越色情照片的境界,而在鏡頭與模特兒之間尋找新的感受與完成新的創造。這個時代的女性也好,或者照片這種傳播媒介也好,都真正獲得了解放。作為表現對象的模特兒也迅速地成長為具有真正肉體、顯示出變化多端的感情的模特兒。而姬姬,這個當年天真幼稚的農村姑娘,後來逐漸由吉斯林、莫迪裏阿尼、畢加索等畫家畫在畫布上,而成了君臨一切模特兒之上的“20世紀高級模特兒”。而吉斯林的《蒙帕納斯的姬姬》則是一幅很有代表性的油畫作品,畫面上的姬姬與她本人一樣美麗動人。畫家以一種似乎透明的色調使人體的肌膚晶瑩得有如瓷器的質感。在藍色背景的反襯下,這豐潤的軀體更增添了幾分誘人的官能美。她的一隻手繞到對側的耳邊,另一隻手擺在相對方向的腿部,使整個人體呈現出幾道富有韻律感的優雅曲線。為了突出人體的嬌美,畫家採用了正面投光,並避免了筆觸的顯露。更引人注目的還有,吉斯林一面給予她盡可能誘人的豐腴光潤,又一面通過她的眼神,傳達出令人焦慮的不可思議的冷漠與寂寥。這大概是這位猶太人畫家本人那與生俱來的情感表達,又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整個社會特有的氣氛再現。
值得提到的是,當時與姬姬齊名的富有傳奇性的世紀末模特兒還有兩位,一位是蘇珊娜·瓦拉東,在普維斯·德·夏凡的《神聖的森林》中,被畫成一位莊重的理想化的女人,在雷諾阿的《編髮辮的姑娘》中,被畫成一位可愛的少女,在勞特累克的鉛筆畫中被畫成一個孤獨地喝苦酒的女人。瓦拉東後來也成了畫家,而她的兒子鬱特裏羅還是一位著名的畫家。另一位叫蘇拉·拉努什,她是挪威畫家蒙克的情人,是版畫《罪》的模特兒。她對這個不停地忙碌著,並用愛與死為主題作畫的畫家滿懷一種甚至病態的熱情。這個在畫中裸露出一對乳房,目光充滿仇恨凝視一處、頭髮長長的女人,表現出了世紀末流行的所謂“宿命女人”的情調。不過,這類“具有英雄氣概”的模特兒不久也就消失了。而且,隨著人們對“真實”追求的胃口越來越大,再寫實的繪畫與再真實的照片也難以令人滿足,於是,這個任務就逐漸讓位給電影去完成了。官能美所引起的魅惑與不安,轉移到大眾文化的形象中,就由諸如葛麗泰·嘉寶這類20世紀電影中的妖婦角色去繼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