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娘老了”這個問題，可今天，這個問題突然之間實實在在擺在了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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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上次回家快一個月了。趁著週末，我忙裏偷閒“打高鐵”兩百多公里回老家。上了高鐵我打電話回家，告訴娘晚上到家。電話那頭，娘一個勁地説好好好，等你回家吃晚飯。挂了電話，我依然能想像出娘喜出望外，手舞足蹈的情景。

　　之所以不把回家的消息過早地告訴娘，是因為我有過深刻的教訓。

　　記得當兵三年第一次回家探親，假期批下來後，我迫不及待打電話告訴娘，後天我就回家了。三天后我一到家，姐姐妹妹就數落我，老娘幾乎三天三夜沒睡覺了。我突然鼻子一酸，不禁潸然淚下。從那以後，羞愧的我就養成了臨回家之前才告訴娘的習慣，免得她老人家過早激動得睡不著覺。

　　不僅如此，每次探親假結束回部隊前，看著娘一天比一天失落的神情，我就使出同樣當過兵的舅舅教給我的秘笈，提前三天跟娘説“明天回部隊了”。等娘拉著我的手，眼巴巴的看著我，弱弱地問：“明天就回部隊了？”我再好不情願似地跟娘説：“再多待一天陪陪你吧。”娘既興奮又膽怯地問：“多住一天部隊不要緊吧？”這時，我又理直氣壯跟娘説“沒事”。第二天，我跟娘説“我要回部隊了”。娘一會搓搓手，一會拍拍腦袋，手足無措，自言自語：“哦，要回部隊了，行李還沒收拾呢。”説完轉身就去給我收拾行李。我對著娘的背影説：“娘，先別收拾了，我跟首長説好了，再陪你一天。”這時的娘就像一個小孩，彎著腰，雙手放在膝蓋上，樂呵呵的衝著我笑：“兒子，真的？”看著娘彎曲的身軀，我點點頭，默默將眼淚咽進肚裏。等到第三天，我想再故技重演時，娘已經把我的行李放在門廳裏，依依不捨地跟我説：“兒子，你已經多陪娘兩天了，娘知道你的孝心。部隊可不是兒戲，軍務重要，回去吧。”看著娘從皺褶裏暴出的笑容，我知道我善意的謊言讓娘有一種説不出的幸福感和滿足感。離家四十年，這個謊言就説了四十年。娘也就滿滿的幸福了四十年。

　　今天一進家門，看見八仙桌上擺滿了菜，我心想今晚家裏來客人了。但當我看到“上方頭”只擺了一雙筷子和一隻酒杯，以及一小碟香醋和辣椒醬，我知道這是娘特意給我準備的。

　　我故意問娘：“今天家裏有客人？”娘笑容可掬，佈滿褶皺的臉頰像兩朵對稱盛開的菊花，説：“沒有，就你”。我説：“就爸我們三個人吃飯，燒那麼多菜幹嘛”？娘輕描淡寫道：“不多，都是你喜歡吃的”。我仔細一看，家鄉特有的本地菠菜、楊花蘿蔔、油炸豆腐、紅燒老鵝……心中頓時樂開了花。

　　然而，我不忍心下筷子，這可是我83歲的老娘親手給我做的菜啊！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一邊若無其事地給我夾菜，一邊説：“你在外面吃慣了，娘現在不如從前了，也不知道這菜合不合你口味。”聽娘這麼一説，我馬上裝作饑不擇食地吃起來。可一口菠菜下肚，我似乎明白了。看著我難以下咽的表情，娘突然一拍筷子，笑得前仰後哈，上氣不接下氣的説：“看我這記性，菜熱了兩遍，鹽放多了。”我知道娘性子急，保準是接了我電話就開始燒菜，涼了又熱，熱一次放一次鹽。但我還是不停地説：“好吃，好吃！”

　　我大快朵頤吃完飯，忍著不看唯一愛好的CBA籃球賽直播，陪爸媽看會電視。可是，十二月份的江南，房間裏已是冷颼颼的。我讓娘找出遙控器，給他們開空調。可娘説：“天又不冷，開什麼空調，浪費電。”我沒聽娘的話，硬是開了空調。這一開不要緊，空調上顯示的“雪花”和“—27度”的字樣，我明白，這還是夏天我回家時給爸媽設定的。老倆口平時省吃儉用，連空調都捨不得開。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抽泣著説：“你們這麼節省幹嘛呀！”

　　爸看著電視半天沒説話，娘籠著袖子自顧自地説：“不冷，冬天還沒到呢。”一會，娘拿過紙巾遞給我，慢慢地跟我説：“你在外面不容易，花費大，兒子還沒成家，我跟你爸能省就省點。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只要你經常往家裏打打電話，我和你爸就開心了。不要難過了，好好看電視吧。”我知道88歲的爸每晚看完新聞聯播就睡了，於是，就對媽説：“娘，你們早點休息吧，我上去看會電視也睡了。”

　　娘急忙起身跟出來，説：“水給你捂著呢，還熱，洗完再上去。”我默默地洗漱，一股暖流在臉頰上流淌，分不清是淚還是水。我忽然明白，57歲的兒子，在83歲的老娘心中，永遠是個孩子啊！

　　還沒等我洗完，娘就把毛巾遞過來，邊叮囑我：“水不要倒，明天早上澆菜。”我正不知道説什麼，娘搶先一步把樓梯燈打開，急切地吩咐我：“看著腳下，慢點。棉被下午給你曬過了，熱空調也給你開好了。”我突然一怔，趕緊上樓。

　　打開房門，一股寒氣迎面襲來。走近空調一看顯示，我終於明白，娘老了。

　　我怎麼也不敢相信，娘是真的老了。

來源：中國網    | 撰稿：王仙桃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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