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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 | 王仙桃雜文:我的啟蒙老師
中國網 · 王仙桃 | 發佈時間2022-03-24 15:08:41    

   米蘭·昆德拉説:我們的時代迷上了速度魔鬼,由於這個原因,這個時代也就容易忘懷。

  事實確實如此。正因為從前的生活節奏慢,才會有大量資訊沉澱和存儲在腦子裏。而如今,人人行色匆匆,像機器人一樣機械而高速地運轉,每時每刻都在“翻篇”,所有的生活細節都處在一種稍縱即逝狀態,自然就成了過眼雲煙,以至於常常想不起昨天干了什麼、吃了什麼,就連今天是幾月幾號有時候都忘記了。

  我更是如此,儘管經常性地主動“刷新”,但留在腦子裏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依然如故,且歷久彌新。這其中,尤以一個人印象最深。這個人便是我的啟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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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路

  虛歲7歲那年,我被送進了村上的小學。父親説:“早就該開蒙了!”

  啟蒙小學位於村中心位置,是一座三開間的低矮草房,泥土夯墻,上面蓋著厚厚稻草。村裏家家都是青磚黛瓦,唯獨學校是草房,因此,孩子們常常抱怨大人虐待,大人們卻説這種房子冬暖夏涼。

  小時候,冬天雪特別大,學校的稻草屋檐下常常挂著兩尺多長的冰淩子。我們每天早上去上學,除了肩上背著書包,手中還握著一把鐵鍬,自己鏟雪開道。不過,經過一番折騰,到了學校,泥巴墻和蓋著厚厚稻草的低矮校舍確實顯得特別暖和。

  學校設有一二兩個年級,但只有一名老師。兩個年級以屋頂的正梁為界,兩邊分開坐,採取混合複式教學模式。

  啟蒙老師姓王,是我出了五服的同宗族人,雖只有40歲上下,但跟爺爺同輩,因而父親再三關照我,要特別敬重他。

  老師中等個,面相清瘦,棱角分明,白凈的臉上頂著“二八開”的分頭,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陰森之氣,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幸好他穿著“中山裝”,如果穿上長袍馬褂,再架上一副眼鏡,活脫脫就是從前的先生模樣。因此,不用父親叮囑,我也對他敬畏三分。尤其他那雙凹陷的眼睛,閃著犀利的寒光,台下哪個人有小動作都逃不過,令我更加恐懼。

  老師念過私塾,人也古板。雖然我對他鮮有好感,但他的粉筆板書清秀端莊,字跡工整,跟他的外表一樣,乾乾淨淨,工工整整,我倒蠻喜歡。

  老師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跟做裁縫的老婆一樣,會踩縫紉機做衣服。星期天不上課,他就經常在家拉著胡琴唱黃梅戲、唱錫劇、唱崑曲。他還有一套“見人説人話,見鬼説鬼話”的本領。因為他懂得家鄉的習俗禮儀,那一套口口相傳的傳統説辭,村裏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會,因此,他在村裏有極高的威望,村裏誰家有紅白喜事也都請他。比如新郎官跟新娘子拜堂時,他那套似説似唱、抑揚頓挫的説辭,如口吐蓮花,妙語連珠,直聽得鄉親們開懷大笑,拍手叫好。

  上二年級的時候,“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轟轟烈烈。學校裏也搞“大批判”,但沒有“走資派”,只得把村上的一個“地主”拉出來批鬥。老“地主”因成分不好,平時在村裏忍氣吞聲,一年難得聽到他説話。而且老頭極勤勞,我們每天早上去上學時,他已經把村裏的豬糞、狗糞都拾搗完了。因此,感覺他挺可憐的,也不知道為何要批判他。每次開批鬥會,老師都叫我上臺發言。但時間久了,批判稿就不免重復,搜腸刮肚也想不出新意。幸好下放“知青”住在我家,他們有報紙。於是,我就抄報紙上的批判文章,也不管適不適用,但在村民們耳朵裏都是新鮮貨。我在臺上慷慨陳詞,也不知道台下的鄉親們有沒有聽懂,反正一個勁地鼓掌。這樣父親就有面子,老師也誇我有寫文章的天賦。

  在村裏小學的兩年時間,好像還沒找到上學的感覺,就在打打鬧鬧中過去了。上三年級,我就到大隊中心小學所在的隔壁村唸書了。但啟蒙老師一直很關心我的學習,他每次到大隊中心小學開會,都要打聽我的學習情況。還多次跟父親交待,説我語文方面的天賦不能荒廢,要想方設法讓我多讀課外書,發揮優勢。

  正是在他的啟發和再三要求下,父親特意請來同樣念過私塾,且滿腹經綸的小姑父,教我寫作文。

  小姑父是個嗜書如命之人,“破舊立新”時,家裏祖傳的一些書籍不敢收藏,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被小姑父偷偷摸摸用板車拉走了,藏在他父親住的閣樓上。後來,他也因此被打成“反革命”。在此之前,小姑父幾乎每個禮拜都要來教我。除了四大古典名著,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特別要求並輔導我學習一個人的著作,這個人課本上從沒出現,任何老師也沒有談起,甚至後來也很少有人提及過。

  這個人叫歸有光,是明朝中期的散文家。此人崇尚唐宋古文,其散文風格樸實,感情真摯,是明代“唐宋派”代表作家,被稱為“今之歐陽修”,與唐順之、王慎中並稱為“嘉靖三大家”,後人稱讚其散文為“明文第一”。著有《震川先生集》《三吳水利錄》等。

  我不知道小姑父是偏愛歸有光,還是根據我的智力條件因材施教,或是用歸有光的作文風格來規範我,反正對我後來的寫作大有裨益。

  我一到禮拜天就盼著小姑父來,這倒不完全是想學寫作文,而是他一來家裏就有葷菜吃。但漸漸地,我也確實喜歡上了寫作文。説起來,這還得歸功於我的啟蒙老師。因此,每次小姑父來教我的時候,到了飯點父親總會把老師叫來一同享用,以報答他的恩情。老師也借著吃飯的機會跟小姑父探討交流一些輔導我的課程和方法。

  後來,啟蒙老師退休了,堂哥接替了他。再後來,我又接替堂哥執掌村小學老師的教鞭,便經常去請教他。他還像教小時候的我一樣,耐心細緻,誨人不倦。只是我對他不再懼怕,而是多了一份親人般的親切和對師傅的尊崇。

  惟有一點,我沒有遂了老師的心願。就是他想把那一套司儀主持的東西傳授給我,我高低不肯接受。他先説自己年紀大了,力不從心,村裏需要有人接班。又説全村都尋遍了,唯獨我最合適。再説這是積德之舉,好人會有好報。任憑他苦口婆心,好説歹説,我也堅決不從。哪怕最後他搬出父親來壓我,我也死活不肯就範。因為我覺得他那一套東西是封建思想,特別是做喪葬司儀時,我心裏總會聯想到巫師,感覺很膩歪。再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從小膽子小,怕見死人的場面,讓我去當喪葬司儀,打死我也不幹。為了這個事,老師幾乎把我家門檻都踏平了,我始終沒給他面子。好在後來我出來當兵,才擺脫了他的糾纏。

  直到現在,每次回鄉探親見到老師,他誇完我有出息後,話鋒一轉就對此事耿耿於懷。我也總是搪塞他説,我不是那塊料。然後,借用毛主席在他的老師徐特立先生60歲生日時所寫的賀信中的話安慰他:你是我二十年前的先生,你現在仍然是我的先生,你將來必定還是我的先生。

  陶行知先生有一句名言:學高為師,身正為范。是的,學是師之骨,德為師之魂。我的啟蒙老師對我人生的影響可以説是一輩子。

  從他身上,我也摸到了中華文化生生不息的根脈。

  ——2022年3月8日

來源:中國網    | 撰稿:王仙桃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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