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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 | 王仙桃雜文:朋友
中國網 · 王仙桃 | 發佈時間2022-03-14 09:48:13    

   常聽人説:人到了一定年紀要學會做減法。其大意是要人主動淘汰和剔除一些無關緊要之人,減少不必要的交往和應酬,摒棄過多的想法或慾望,儘量遠離凡塵俗事,從而保持一種心靈沉澱,思想簡單,精神放鬆,心情靜好的生活狀態。這是一種清心寡欲,恬淡從容的人生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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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路

  但我好像學不會這一套,甚至最近還有點心浮氣躁,用汪曾祺先生的話講就是“心里長草”。我不但沒有刪減舊交,還結識了一位新朋友。

  這個新朋友叫沈師傅,是修地鐵工地上的工人。説起跟沈師傅相識,還蠻有點意思。

  那天早晨,我裹著羽絨衣,沿著小區前面河邊的遊步道閒庭信步。忽然迎面走來一個人,頭上歪戴著安全帽,單薄的工裝上沾滿泥巴,腳穿一雙深筒雨靴,一看就知道是地鐵工地上的工人。他帶著一臉赧然,怯生生地看著我説:“老師傅,能麻煩借個火嗎?”我心裏很不舒服:這人怎麼這麼冒失,我有那麼老嗎?稍稍遲疑一下,不太情願地緩緩摸出打火機遞給他。他連忙將佈滿污泥的雙手在衣服上來回蹭幾下,然後恭恭敬敬地接過打火機,點燃一支皺巴巴的香煙,顧自長吁一口,眼神裏好像一下子鬆快了許多。

  我接過他點頭哈腰還回的打火機就繼續往前走。

  小區前面這條地鐵已經修了大半年了,只看到披著毛絨絨青草一樣的綠色木板圍著的工地裏各種車輛進進出出,機聲隆隆,塵土飛揚,害得我好久沒出門。好不容易下了一場雨夾雪,空氣清新了許多,我才出來散步。

  第二天,我迎著晨霧依舊來到河邊,邊低著頭溜達邊構思一篇稿子。不經意間,差點撞到一個人,抬頭一看還是昨天那個人,手上拿著香煙又出現了。我歉意地朝他笑笑,正想繞開他繼續往前走,“我姓沈,老師傅你貴姓啊?”他操著濃重的安徽口音突然自報家門。我一愣,但出於禮貌冷冷地回答他:“哦,我免貴姓王。”説完,朝他點點頭匆匆離去。

  我加了幾個班,稿件發出後心情不錯,便又去散步。“王師傅,你可好幾天沒來散步了,工作挺忙吧?”又是他,好像在等候我似的。我停下腳步應付他:“你這麼早就上班了?”這次,他沒跟我借打火機,反而笑嘻嘻地掏出煙,一邊遞給我一邊解釋説:“不好意思啊,王師傅,那天我打火機不小心掉在爛泥裏了。”看他一臉真誠,我連忙擺手:“沒事,沒事。” 説完就從他身邊繞過去。“你們杭州人真好!”他在我身後説。我好生奇怪,這個人分明是在找話,難道找我有事?我回頭看看他,見他臉上也沒啥惡意,特別是他那口純正的安徽口音,讓我想起了部隊的老班長,於是,客套地跟他寒暄幾句就離開了。

  一場難得的大雪後天氣放晴,我又去河邊散步。沈師傅大老遠就熱情打招呼:“王師傅,你又5天沒來了,身體還好吧?”我止住腳步,看著雖衣著單薄但汗涔涔的沈師傅,不知道該説啥。“別嫌我煙差!”沈師傅笑盈盈地給我遞煙,看他那包劣質香煙,搞得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還是抽我的吧。”我靈機一動,迅速掏出煙遞給他一支,這下他倒為難起來了。“這,這,這多難為情啊!我特意在這裡等你,是想向你表示感謝的,怎麼好意思抽你的煙呢。”沈師傅逼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説。“感謝我?為啥?”“感謝你看得起我,借給我打火機呀!”啊?就為這點事,他竟然一直在這裡等我?我似乎霍然明白了,難怪前幾次沈師傅看到我好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説。我心頭為之一振。“你也太講究了,用一下打火機還感謝個啥嘛!來來來,沈師傅,煙酒不分家,抽我的。”我示意他接著,他又趕緊把手在衣服上搓幾下,才顫巍巍地接過香煙。

  沈師傅的真誠打動了我。就這樣,我算是跟他認識了。

  過了幾天,沈師傅又客氣地邀請我到工地去看看,雖然我很想知道修地鐵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我明白工地有安全管理規定,為了不給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婉言謝絕了。倒是他邀請我去他居住的臨時工棚做客時,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一來二去,我跟沈師傅交上了朋友。

  果不其然,沈師傅來自安徽壽縣。那是一個不太出名的歷史文化名城,是戰國時期楚國最後一個都城。

  沈師傅看上去比我蒼老,實際上比我小5歲,不過他已經當上爺爺了。他是中鐵某局職工,常年在外地施工。繁重的生活負擔,讓他這把年紀還不得不孤身在外疲於奔命。惻隱之心令我對他肅然起敬!

  走進沈師傅的房間,鋼架和三夾板搭成的簡易工棚吱嘎作響,搖搖欲墜,且空間狹窄,光線暗淡,夏不隔熱、冬不保暖。床頭一隻破舊的拉桿箱裝著他的全部家當,低矮的天花板上,褪色的工裝、打著補丁的迷彩服和五顏六色的汗衫、短褲,像飄著萬國旗一樣,走路得低著頭繞過。一隻電磁爐邊上放著一桶油、一包鹽,幾顆白菜、馬鈴薯,還有幾筒掛麵和地瓜粉絲。

  沈師傅靦腆地開口説:“對不住啊,王師傅,委屈你了。隨便坐,隨便坐!”看我駐足在電磁爐前,他又樂呵呵地説:“自己開夥自由,想吃啥買啥。方便。”我看到墻上挂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塑膠袋,好奇地問:“這是啥?”沈師傅立馬開心地向我介紹:“裏面套著的是一件羽絨服,是小兒子結婚那年下狠心奢侈了一把買的。”我説這麼冷的天,你為啥挂著不穿?“平時幹活不冷,再説我們這裡到處都是灰塵,就這一件好衣服,穿著糟蹋了。”他理直氣壯,脫口而出。説完,好像意識到自己説漏了嘴似地,指指天花板上的“萬國旗”小聲補充道:“你看,我們整天一身泥一身汗的,穿著好衣服幹活礙事。”我跟他開玩笑説:“你穿衣色彩很豐富嘛!”他很慚愧,説這件是大兒子的,那件是小兒子的,都是半成新的,自己什麼時候買過衣服都不記得了。我皺皺眉,坐在他床上,岔開話題,問他對杭州印象怎麼樣,他馬上來了精神,大聲説:“美!”然後又有點難為情地説:“其實,我來杭州幹活兩年多了,只去過兩次西湖,也沒啥深刻印象。”他説在城裏一齣門就需要花錢,搭一趟公交車就要兩塊。還説逛商場也沒啥意思,去年夏天逛過一次商場,那還是工棚裏熱得睡不著覺,在工友的攛掇下去蹭免費空調的。沈師傅談及這些自然大方,沒有一點心酸感,反而讓我鼻子發酸。

  談起他的家庭,沈師傅像換了個人似的,眉飛色舞,侃侃而談。

  難怪沈師傅小我好幾歲就當上了爺爺,原來他不滿20歲就結婚生子。我每次去工棚看他,他都不厭其煩地跟我拉家常,還經常拿出“全家福”照片,興奮地指著家人一一給我介紹,兩個孩子早已成家,並給他生下兩個孫子一個孫女。沈師傅辛苦了大半輩子,除了贍養老人,還要養老伴,時不時還得接濟兒孫。這就難怪他捨不得去工地食堂吃現成飯,而是自己開夥,粗茶淡飯 ,頂多偶爾去食堂打一點菜改善一下清苦的生活。我每次去看他,總會給他帶點酒菜,但他從不獨自享用,非得等我下次去了才舍得跟我共用。他早已把別人供在心中,將自己置之度外,忍辱負重,委曲求全。

  富足的城裏人絕對想像不出沈師傅生活的艱辛。我不禁要問,人們每天乘坐地鐵在地下愜意穿梭,為自己的事業和幸福而奮鬥時,是否有人會想到在“十八層地獄”般的陰暗潮濕環境裏,有一群和我朋友沈師傅一樣的人,正像蚯蚓一樣蠕動前行。在繁華時尚的都市杭州,那些遍佈城市的角角落落,還有那麼一大群“吃著豬狗食,幹著牛馬活”,拿著微薄薪的人,儘管這個城市的一草一木都不屬於他們,但他們風裏來雨裏去,在為這個城市的建設發展風餐露宿,添磚加瓦。有時,他們蜷縮在簡易的工棚裏,遠遠看著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夜色闌珊,心中也會五味雜陳,充滿憧憬。甚至,這些人或許沒有崇高的理想和高尚情懷,有的只是像“駱駝祥子”一樣迫於生計和養家糊口,但他們從不怨天尤人,嘖有煩言。或許,他們還常常不受待見,被人瞧不起,但他們心地純凈,以德報怨,就連借用一次打火機都心存感激。我不禁為當初對沈師傅的怠慢而愧疚!

  一粒塵,一座城,相依相存,合體共生。一群人,一個時代,相互成就,浩蕩前進。

  每次跟沈師傅聊天,他都毫不吝嗇爽朗的笑聲,黑黜黜的臉上堆滿知足的笑容,幸福得像花兒一樣,仿佛眼前的茍且卑微與苦澀生活跟他毫不相干。 他的豁達樂觀每每感染著我,就有一種對生活重新定義的衝動。從他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種來自社會最底層民眾,也就是魯迅先生筆下“民族脊梁”的力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深為自己有沈師傅這樣的朋友而自豪。這樣的朋友不僅不該刪減,而且多多益善!

  2022年3月12日于陋室

來源:中國網    | 撰稿:王仙桃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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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網    | 撰稿:王仙桃    | 責編:俞舒珺    審核:張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