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大運河文化帶洛陽篇一】韆鞦功過係一河 至今千里賴通波
夕陽下的瀍河入洛河口。曾憲平攝
“如果我們能穿越時空隧道來到唐宋或明清盛世,自天空俯瞰神州大地,一定會被兩條雄踞在中華大地的、蜿蜒的‘人工巨龍’深深震撼:一條是橫亙東西、冷峻深沉的萬里長城,另一條則是連貫南北、舳艫千里的大運河……”
7月12日,尋訪大運河文化帶·汴梁晚報文化中國萬里行大型全媒體融合報道組首站來到洛陽。
在中華文明歷史長河中波瀾壯闊、曾經褒貶不一的大運河,給予我們的觸動是如此鮮明與深刻。
洛陽,因處洛水之南而得名,是華夏文明的主要發祥地之一。
洛陽自古即有“天下之中”之説,“昔先王之經邑也,掩觀九澳,靡地不營。土圭測景,不縮不盈”。
周成王時,周公派召公到洛陽去進行選都測量。召公後來發現澗水以東、廛水以西這塊地方風水最好,“河山控戴,形甲天下,宜立都城”。
就是在這片古老而神奇的地方,孕育了大運河文化帶的不朽傳奇。大運河,那穿越于中國原野的浩蕩,是千年來九州大地上最雄渾的交響。
往事越千年,大運河文化帶的肇始,得從1300年前説起。
隋朝故事,漢魏文章,曇花一現。
隋唐大運河博物館外景。
7月12日,記者在洛陽山陜會館看到,在隋唐大運河博物館的櫥窗內赫然寫著,“581年建立,618年滅亡,隋朝是中國歷史上最短命的王朝”。博物館工作人員劉東紅介紹説,隋王朝雖然短暫,但在中國歷史上卻書寫了太多的輝煌。隋唐大運河的開鑿更是奏響中國乃至世界水利史上最為華彩的一章……
605年,即大業元年,洛陽發生了兩件震動天下的大事。這兩件事都與一個人有關。此人,姓楊名廣,就是大名鼎鼎的隋煬帝。
楊廣稱帝後,做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遷都洛陽,在東周王城以東、漢魏故城以西9公里處新建洛陽城。
隋煬帝將都城從長安遷到洛陽,“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都城置於四方之中,離江南山東不再“關河懸遠”便於對整個國家政治、軍事的控制,既便於為天下所貢奉、四方所拱衛,又便於各地輸入貢賦、諸侯朝覲。
這一舉措調整了隋帝國的政治重心,加強了帝國對南方和山東潛在反叛勢力的控制,提升了隋帝國的國家安全系數。
更感性一點地説,對於楊廣而言,東都營建的並不止一座宮城,而有著極為強烈的精神指向。王朝重心東移,居天下之中,北界黃河有太行之險,南通宛葉有鄂漢之饒,東臨江淮有漁鹽之利,西馳澠淆有關河之勝。
據地利而圖遼遠。洛陽並不是楊廣精神指向的終點,他的目光堅定而又深邃,他望的是那遙遠而又多情的江南。
那裏的山溫水軟,東南形勝,自古繁華,用後世才子柳七的詞來講就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隋唐大運河博物館內景。
大業元年發生的,就是這一件更大的事。
幾乎就在營建洛陽東都的同時,楊廣又發佈了另外兩項重大工程的詔書:通濟運河,由洛陽東下山陽(淮安);邗溝運河,由山陽南下江都。
楊廣目光長遠,在他看來,開鑿大運河的功用比遷都將更加長遠。近400年的分離使得南方和北方形成了明顯的差別,南方經濟富足,北方卻土地貧瘠。南人認為北人粗鄙無文;北人則視南人為被征服者,膽小懦弱。兩地相視,幾幾如異族。楊廣用手指在地圖上從南到北用力畫了一下:要使帝國的統一從形式昇華為精神,就需要一個溝通南北的大動脈,不但可以促進南北的物質交流,更可以促成南北的文化融合。只有這樣,整個民族才能神通氣爽、血脈貫通。而建設一條貫通南北的大運河就是最好的渠道……
是年三月,隋煬帝“發河南諸郡男女百餘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谷、洛水達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正式開始了隋唐大運河的開鑿。
大業四年(608年),楊廣又徵發河北民工百萬疏浚漢代屯氏河、大河故瀆與曹操所開白溝為永濟渠。
隋唐大運河線路圖。
在黃仁宇先生看來,608年應該充分地被視為中國歷史上重要的一年。他在申請密歇根大學博士學位的論文《明代的漕運》中寫道:“從這一年起,隋煬帝統治下的每一個行省都可以通過水路到達,隋的運河網勾連出了比洛陽更東的汴州、揚州、蘇州等一批城市。東部城市群從此開始將以其富饒的農業和不竭的商業繁榮供養著北方的都城。隋煬帝企圖把長江下游一帶的人力和物力組織起來,以建立一個更偉大的帝國……”
大業六年(610年),楊廣又疏浚春秋吳運河、秦丹徒水道、南朝運河為江南河。至此,開鑿大運河的工程基本完成。
1000余公里的運河將黃河和長江溝通,這是有人類以來從沒有實現的奇跡,成為當時與後世王朝經濟價值最高的黃金水道。
因為大運河,就中華民族而言,“人”立起來了,而大運河的締造者卻倒了下來。楊廣修隋朝大運河後,頻繁發動戰爭,西征吐谷渾、三徵高句麗,濫用民力、窮奢極欲,引發全國範圍農民起義,天下大亂,導致隋朝崩潰覆亡。
楊廣,死後謚號“煬帝”。“煬”是左右結構,部首為火。《謚法》曰:“好內遠禮曰煬,去禮遠眾曰煬,逆天虐民曰煬。”“煬”是所有謚法中最壞的一個字。
“煬”第一次使用,並非用在楊廣身上,這個謚號其實是楊廣追贈給陳叔寶的。604年,陳朝也是南朝最後一位皇帝陳叔寶去逝,謚號為“煬”。
歷史吊詭的是,這個謚號在14年以後又還給了隋朝。它從楊廣手中送出,又被別人用在了自己身上。更為有意思的是,後人稱陳叔寶不是“陳煬帝”,而是“陳後主”。這樣一來,“煬帝”為楊廣獨享了。
唐代皮日休曾作《汴河懷古二首》,其一曰:“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功比大禹,楊廣九泉之下或可快慰。人世代謝,最是無情,一切都是過眼煙雲。
但大運河是不朽的,它成了中華大地上一道永恒的風景。光憑這一點,楊廣即使不能稱為偉大的帝王,也是可以走進有作為的帝王之列的。
時光漫漫如水,轉瞬即是千年。
隋唐以後,宋元繼之。隨著政治中心東移,經濟重心的南移,為了便於南糧北運,大運河被裁彎取直,形成了今天京杭大運河的格局。以洛陽為中心,始建於隋煬帝時期的隋唐大運河,部分河道逐漸乾涸,只流淌在人們的記憶裏。
陳寅恪先生論宋有雲“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後漸衰微,終必復振”。這句話如果用於評價大運河,也是若合符契。
中國大運河申遺,2014年夢圓多哈。當年6月22日,卡達首都多哈召開的第38屆世界遺産大會上宣佈:中國大運河項目成功入選世界文化遺産名錄,成為中國第46個世界遺産項目。
2019年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大運河文化保護傳承利用規劃綱要》,併發出通知,要求各地區各部門結合實際認真貫徹,充分挖掘大運河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大運河這一祖先留給我們的寶貴遺産,打造大運河文化帶,成為新時代黨中央、國務院作出的一項重大決策部署。
千年大運河,又迎來了新的發展新時期。
隨著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的推進,大運河又煥發出了新的生機與活力。落實國家重大部署,呼應時代重大命題,尋訪大運河文化帶·汴梁晚報文化中國萬里行大型全媒體融合報道組首站選在洛陽。從洛陽開始,特別報道組沿著大運河的歷史走向,經汴河,過開封,向東南順流而下。從絲綢之路東起點,經千年大運河、江南河、浙東運河,特別報道組將到達海上絲綢之路出海口寧波,由浩蕩走向宏闊。
記者在隋唐大運河博物館內採訪。
——尋訪大運河文化帶特別報道洛陽篇之一
尋訪故事
撫今追昔宮墟間
隋煬帝楊廣去世200年後,又一個名氣更大的詩人從長安來到了江都,流連隋代宮城廢墟間,撫今追昔,寫了一首詩《隋宮》。這名詩人,名叫李商隱。
其詩曰: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
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
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
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
雖然沒有和隋煬帝遇見,但李商隱在詩中所寫的每一句都像是説給隋煬帝的話。他寫隋煬帝為了尋歡作樂,無休止地出外巡遊,開鑿運河、建造行宮成為王朝衰落的誘因。
記者手記
鑒以往知未來
歷史是一面鏡子,從這面鏡子裏,我們可以看到古人的毀譽參半,也可以看到自己的榮辱與共。然而,歷史這面鏡子還是一面“魔鏡”:讀史可以明智,鑒以往而知未來!
隋唐大運河在歷史的長河中佔據重要的歷史地位。然而,完成大運河這樣一個巨大的工程,對當時的經濟和生産力而言,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消耗。得民心者得天下!隋煬帝的毀譽參半,也為大運河文化帶發展戰略提供了一面鏡子。《大運河文化保護傳承利用規劃綱要》中,以人民為中心、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等字眼詮釋著新的發展理念。
以上圖片均為全媒體記者李克君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