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生態>焦點關注>

生態文明 美麗甘肅——八步沙·六老漢·三代人

2018-05-11 10:06:19 | 來源:甘肅日報 | 作者:宋振峰 伏潤之 | 責任編輯:蘇文彥
摘要:1981年的春天,古浪縣土門鎮六位60歲左右的村民,不甘心將世代生活的家園拱手讓給沙漠。他們在勉強能填飽肚子的情況下,以聯戶承包的方式進軍八步沙,組建了集體林場,他們被當地人親切地叫作“六老漢”。


今日八步沙(攝影:張子恒)

鏖戰八步沙(歷史資料照片,翻拍:張子恒)

陽光熾烈如火,戈壁如夢如幻。

5月6日,當我們到達騰格裏沙漠南緣的古浪縣一個名叫八步沙的地方時,起伏的沙丘之上,“海市蜃樓”般地滿眼綠色。
一株株檸條瘦削的枝條上,綻放著一簇簇耀眼的黃花;四週,梭梭、沙棗、紅柳等沙生植物鬱鬱蔥蔥,勾畫出一條7.5萬畝的綠色隔離帶,阻擋著風沙侵蝕的步伐,孕育出綠色的希望。

誰能想到,37年前,這裡曾是一片漫天黃沙的不毛之地?!

1981年的春天,古浪縣土門鎮六位60歲左右的村民,不甘心將世代生活的家園拱手讓給沙漠。他們在勉強能填飽肚子的情況下,以聯戶承包的方式,進軍八步沙,組建了集體林場。這六位老人被當地人親切地叫作“六老漢”。

六老漢的頭白了,八步沙的樹綠了。時間一天天過去,當六老漢相繼在治沙一線謝幕後,他們的後代接過治沙的重任,在祖國的大西北續寫三代“愚公”治沙的傳奇,延續綠色的夢想。

六位平凡的勇士,立下治沙的誓言

經過幾場大雨的洗滌,八步沙林場的空氣格外濕潤。站在林場的制高點左右環望,當初被騰格裏沙漠吞噬的土地已經煥發了綠色的生機。

古浪縣是全國荒漠化重點監測縣之一,境內沙漠化土地面積達到239.8萬畝,風沙線長達132公里。八步沙位於古浪縣東北部。昔日,當地村民有個形象的説法,“一夜北風沙騎墻,早上起來驢上房”。

這裡有一株與風沙搏鬥了40餘年的白榆樹,足足有三層樓高。蒼穹之下,枝繁葉茂。它見證了30多年前同風沙對峙的六位普普通通農民的壯舉。

按照年齡大小排序,他們分別是郭朝明、賀發林、石滿、羅元奎、程海和張潤源。

1981年的春天,從小喝著風沙長大的他們,接受了古浪縣林業局和土門鎮承包治理騰格裏大沙漠的八步沙的建議。

如今,當初的六老漢在世的只有兩位。

坐在六老漢中年齡最小的張潤源家裏,老人向記者打開了話匣子。

“在光禿禿的一片沙漠中,造林非常困難。那時候沙漠裏寸草不生,也沒有草保護樹苗。第一年,我們造林1萬畝,第二年春季,一場大風就把六七成的苗子刮沒了。”回憶起30年前的治沙經歷,張潤源至今還為那些被風沙席捲的樹苗感到惋惜。

怎麼辦?

六老漢們觀察發現,如果在樹窩周圍埋上麥草就能把沙子固定住,樹苗就能保住。由此,當地流傳起這樣一句順口溜:一棵樹,一把草,壓住沙子防風掏。

“沙漠裏最難的不是種樹,而是看管養護。好不容易種下的草和樹,一夜之間就會被附近村民的羊毀壞。為了保護好樹,我們六人每天日頭一落就進沙窩‘值班’,夜裏12點再返回。”張潤源痛心地回憶道。

這點苦不算什麼。六老漢發現,淩晨3點還有人“刮草”。於是,隨便打個盹,他們又繼續相約挺進沙窩值守,保護著脆弱的植被不被破壞。

“像這樣天不亮就得進沙窩,每年得有多長時間?”

“從清明過後到立夏,大概兩個多月。”

讓茫茫沙漠披上綠裝談何容易?

為了治沙,六老漢豁出去了。沙漠距離村莊七八里路,為了節省時間,他們乾脆卷著被窩住進沙窩。在沙地上挖個坑,上面用木棍支起來,再蓋點草就成了臨時的“治沙指揮部”,白天在沙漠裏勞作、夜裏睡在地窩子裏。張潤源説:“有一次突然起了大風,被窩被卷得七零八落,我們六個,頭頂著被窩在冰冷的地坑裏依偎到天亮。”

1981年,石滿老漢的兒子石銀山只有11歲。他清晰地記得父親當年治沙的艱辛。“先挖了個地窩住,後來塌了。又挖了個窯洞,老爺子們在窯洞裏堅持住了一年多,1983年,在林業局的支援下才修建了三間房子。”

秋季壓沙活多任務重,六老漢各自回家動員家裏人“參戰”,六戶人家40多口齊上陣,年紀最小的只有十多歲。

黃沙不負有心人。

漸漸地,一個喬、灌、草結合的荒漠綠洲在八步沙不斷延伸。

經過十多年的奮鬥,六老漢用自己的汗水澆綠了4.2萬畝沙漠。為此,六位老人熬白了頭甚至過早走完了人生路。1991年、1992年,賀老漢、石老漢相繼離世。

當昏倒在樹坑旁的賀發林被送到醫院時已經是肝硬化晚期,在這之前,老漢忍著疼種了人生中最後幾棵樹。住院後他對兒子説:“娃娃,爹這一輩子沒啥留給你的,這一攤子樹,你去種吧。”

石滿老漢是全國治沙勞動模範。當地人説,石老漢是積勞成疾。他的墳距自家的祖墳很遠,但卻離八步沙的樹很近。張潤源説:“他去世的時候説了,要看著八步沙的林子。”

在後來的日子裏,郭朝明、羅元奎老漢也相繼離世。當初向沙漠毅然挺進的六老漢中,四個走了,兩個老了幹不動了。

郭老漢的兒子郭萬剛、賀老漢的兒子賀忠祥、石老漢的兒子石銀山、羅老漢的兒子羅興全、程老漢的兒子程生學、張老漢的女婿王志鵬接過了治沙的接力棒,他們成了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

娃娃成了老漢,八步沙更綠了

八步沙,因為六老漢的故事備受關注;八步沙,更因為代代傳承得以綠意盎然。

八步沙林場場長郭萬剛説:“我們六家人有個約定,老人們走的時候説了,無論多苦多累,我們六家人必須有一個繼承人,要把八步沙管下去。”

在八步沙第二代治沙人中,郭萬剛幹的年頭最長。1983年,31歲的郭萬剛原本在土門鎮供銷社上班,父親郭老漢生病幹不動時,就讓他辭了工作到八步沙來種樹。
和郭萬剛一樣,石銀山從父親石老漢手裏接過治沙擔子的時候不過22歲。如今48歲的石銀山已經鬢角泛白。摸了摸頭髮,他感嘆説:“你看,當年的娃娃也成老漢了,八步沙更綠了。”

上世紀90年代,林場最困難的時候,每隔一兩天,石銀山都要到林場去看護樹木。16公里的來回,他每天要步行兩趟。早晚兩頭見不著太陽。如此勞累一天才掙6元錢,供全家7口人維持生計。他告訴記者,這麼幹,就是為了對得起父親。

如今,郭萬剛也已步入花甲之年。他告訴記者,古浪縣沙漠面積大,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每年8級以上的大風要刮10次以上,給當地人的生産生活造成了嚴重影響。

現在,經過30多年的治沙造林,八步沙附近地區已經變得林草豐茂,不僅大風天氣減少了,而且古浪縣的整個風沙線也後退了15公里。

郭萬剛介紹,八步沙原名“跋步沙”,因連綿的沙丘只能讓人畜艱難“跋涉”而得名。而今,經過父輩和自己的多年治理,八步沙已“破繭成蝶”,衍變成一條南北長10余公里、東西寬8余公里的一片綠意盎然的林場。

記者同六老漢的後代們見面時,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黑。郭萬剛説,治沙需要細心和耐心,更主要的是需要戶外工作,曬黑在所難免。由於距離沙漠遠,郭萬剛他們每天早上5點鐘起床,中午飯就在沙漠裏將就,喝開水、啃饅頭,晚上回到家天已黑了。

與個人的辛苦相比,八步沙林場也走過了不平凡的道路。1981年,六老漢開始治沙時,縣林業局給每位老人每月發40元錢的工資。到了1985年聯戶承包,八步沙林場林地許可權從政府轉移到了六戶人手中,從那時開始,林場的興衰成為六戶人家共同的事業。

枯幹的花棒可以作燃料,也可以拌著黃泥做墻。1985年開始,林場開始出售花棒維持正常運作。行情好時,一年能賣6萬多元;行情不好,一年只能賣1萬多元。

隨著人們生活水準的日益提高,花棒逐漸沒人要了,市場價格持續低迷。同時,隨著林場綠化面積的日益擴大,所需要的資金成為制約發展的攔路虎。

1997年,郭萬剛他們決定在八步沙打一眼機井,種植糧食和蔬菜,以農促林、以副養林。

錢從哪來?據當時測算,八步沙林場治沙造林已經初見成效,各類樹木2萬多株,經濟價值超過1000萬元。有人建議:伐木取井。這一建議遭到郭萬剛等人的堅決反對:“樹是兩代人的心血,一棵都不能動!”

最終,林場通過銀行貸款和每戶集資的方式籌措到30多萬元資金,機井順利出水。

近年來,隨著國家對生態治理力度加大,具有豐富治沙經驗的第二代八步沙治沙人承擔了更多的治沙任務。2003年,7.5萬畝八步沙根治完成後,郭萬剛他們又主動請纓,向騰格裏沙漠風沙危害最為嚴重的黑崗沙、大槽沙、漠迷沙三大風沙口進發,完成治沙造林6.4萬畝,封沙育林11.4萬畝。2015年,他們又承包了甘肅和內蒙古交界的麻黃塘治理任務,管護面積15.7萬畝。這些年,他們先後承接了國家重點工程西氣東輸、西油東送、甘塘至武威南鐵路古浪段等植被恢復工程,並且帶領八步沙周邊農民共同參與治沙造林,不僅擴大了治沙隊伍,也增加了當地農民的收入。

郭萬剛告訴記者,不單要防風固沙,還要有經濟效益。今年,他們在古浪縣黃花灘流轉了土地12500畝,種植梭梭嫁接肉蓯蓉5000畝,還有枸杞、紅棗7500畝。
六老漢的後人,堅守著林場,不斷調整發展方向,目的只有一個:讓林場永葆綠意。

進入新時代,八步沙林場也將眼光放得更為長遠。

陳璽是郭朝明的孫子,郭萬剛的侄子,去年剛到林場工作,成為八步沙第三代治沙人。

2016年,林場迎來第一位大學生陳樹君。從此以後,林場和電腦相關的“高科技”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郭萬剛説,現在林場一共有2位大學生,但遠遠不夠,計劃再招幾個,將來巡沙我們也要用無人機,他們就是第三代治沙人的希望。

從六老漢時代的一棵樹一把草,壓住沙子防風掏,到現在的打草方格、細水滴灌、地膜覆蓋等,第三代治沙人在父輩的基礎上治沙方式不斷創新。

陳樹君説:“看著腳下的沙土逐漸變綠,每一個人都會無比自豪。老一輩已經給我們作了榜樣,我們要運用新技術、新辦法,把他們辛苦編織的綠色牢牢鞏固住。”

“八步沙不治,土門子不富。”“要想賺銀子,先走大靖土門子。”這是流傳于40年前的歌謠。如今的八步沙,固沙禦風,眾多植被保護著周邊3個鄉鎮近10萬畝農田。

王虎家原本住在古浪縣峴子鄉沿土溝村,2002年舉家搬遷到八步沙林場。在過去,從山區搬遷到沙窩,無異於苦上加苦。但王虎説,八步沙治理得好,環境好。“比山裏強10倍,每年種地和打工能收入3萬多元。”

“現在,八步沙周圍10萬畝農田再也不像以前受風沙的侵害了。不光我們環境變好了,這裡還安置了很多山區來的移民。”郭萬剛説,“風沙口真正變成了致富地,我們幾代人再苦也值了。”

點擊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