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西元13世紀,蒙古靠軍事征服建立了橫跨歐亞大陸的、史無前例的大帝國,這樣的事情在人類歷史上也曾發生過幾次。但令人驚嘆的是,蒙古人並沒有像以往那些短命的大帝國一樣,在軍事領袖去世之後很快覆滅。
蒙古帝國的遺産
(蒙古帝國版圖)
西元13世紀,蒙古靠軍事征服建立了橫跨歐亞大陸的、史無前例的大帝國,這樣的事情在人類歷史上也曾發生過幾次。但令人驚嘆的是,蒙古人並沒有像以往那些短命的大帝國一樣,在軍事領袖去世之後很快覆滅。事實上,即使在政治統一分解之後,蒙古各汗國之間依然維持了邦聯式的統一局面。之所以做到這一點,最重要的手段卻不是軍事征服,而是商業征服。
也就是説,蒙古最終建立的是一個商業帝國,甚至是全世界第一個經濟全球化的樣板。只不過,相對於蒙古人耀眼而殘酷的軍事征服,商業上的成功沒有那麼顯著罷了。但對於一個世界帝國來説,這卻是其真正的命脈所在。正如經濟全球化是美國霸權體系的命脈一樣。
在13世紀之前,東西方世界的生産力均已達到了很高的水準。特別是中國,已成為當時輕工業産品的製造中心(貌似那時也沒什麼重工業)。特別是瓷器、絲織品和其他生活用品,中國的製造業能力在當時舉世無雙。與此同時,西方的貴族、教會對來自亞洲的産品具有需求或潛在需求,並擁有巨大的購買力;同樣,歐洲的産品也吸引了東方的蒙古貴族。但是,由於交通不便和缺乏對商旅的保障,在蒙古征服歐亞兩洲之前,東西方的貿易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與中國重農抑商的傳統不同,蒙古人認識到貿易的巨大威力。除將商人的地位排在知識分子之前外,蒙古人自成吉思汗時就鼓勵商業貿易,給予來蒙古經商的商隊各種便利的條件,比如維護商品買賣程式、派軍隊保護商隊安全,在驛站供給過往商隊等等。同時稅制也進行了改革,商人只需在商品售賣地繳納3.3%-7%的所得稅即可,不必像以前一樣要繳納各種苛捐雜稅。且因船舶的運輸能力比陸地上的馬車要大得多,在忽必烈的治下,造船業興旺發達,與阿拉伯半島、埃及等地都建立了貿易聯繫。從威尼斯的貨物很容易被運到洛陽,而且不需要繳納極高的稅,也不需要繁雜的公文。而中國著名的青花瓷,實際上是蒙古人出於喜愛青色與白色的品位,而將中國的瓷器技術與伊朗的鈷藍塗料結合在一起,才出現於世間的。
為推廣商業帝國和方便貨物流通,忽必烈還全面推廣了在宋朝時僅在局部地區使用的紙幣。為防止因紙幣而産生的金融危機和商業危機,蒙古人採用奇特的方法維持信用體系。例如,商人可以破産,但不可以借此逃避債務、破壞商業信用體系。如果一個商人第三次宣佈破産,就可能被判處死刑。此後的明朝時又退回使用金屬貨幣的時代,就證明明朝的商業遠不如元朝發達。而同時期的歐洲還根本不知紙幣為何物。
(著名的貿易港口---泉州港)
如此,蒙古帝國所發展出的商業體系、交通體系、稅制體系、金融體系,為這個商業帝國的興旺奠定了基礎。傑克·維澤弗雷説,蒙古帝國實際上具有現代文明的特徵。一如美國在二戰之後所做的那樣,通過確保商品的全面流通而維護共同的商業利益,蒙古人建立起了世界性的商業霸權,再輔以雖然沒落但依然強大的軍事能力。儘管他們的人數遠遠少於他們所征服的土地上的人們(大約1:1000),但仍牢固地維持住了統治地位。
不過,蒙古帝國的運氣沒有美國人好。瘟疫打斷了蒙古商業帝國的腳步。有資料説鼠疫(黑死病)的來源是中國南方,14世紀,病菌隨蒙古鐵騎和商旅傳到熱那亞。而人們對付這種造成歐洲人口1/3死亡的疾病的方法就是隔離。城市與城市、地區與地區、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隔離,使得蒙古帝國的統一商業基礎分崩離析。軍事能力退化和商業模式中斷之後,蒙古人不得不開始尋求新的權力支撐點,於是他們紛紛與當地的宗教結合,以維護其脆弱的統治依據。中東地區的金帳汗國、伊利汗國信奉了伊斯蘭教,而中國的元朝則依附藏傳佛教。這隨即導致本土反抗運動不斷升溫,並且紛紛以自己的原初信仰為支撐,作為邦聯的蒙古帝國就此解體。
帝國是脆弱的,但帝國所建造的世界體系卻一直流傳到今天。杉山正明在《忽必烈的挑戰:蒙古帝國與世界歷史的大轉向》中認為,忽必烈塑造了世界史上最早具有近代意義的“世界體系”,蒙古帝國為這個世界體系提供了結構骨架和運轉動力。確實如其所言,亞非歐在歷史上首次通過陸路大規模地聯繫到一起,形成了“世界的世界化”,從而在政治、經濟、文化、商業等各方面出現了東西交流的空前盛況。蒙古的商業帝國成就證明,人類進行全球化嘗試的時間要比我們的常識認知大為提前。
在蒙古帝國解體之後,東西方的陸上聯繫一度被伊斯蘭國家所中斷。但東西方聯繫的衝動一旦興起就不會消失,於是才有了歐洲不惜代價從海上通路聯繫東方的航海大發現,隨之而來的19世紀和20世紀末兩次經濟全球化進程,不過是蒙古時代的翻版而已。最終,對世界體系的懷念和想像塑造出我們今天真正的世界體系。(唐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