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李光飛長篇小説《黃泥巴小街》丨鄉村書寫與民間立場

來源:中國網 時間:2022-05-31 16:44:39 編輯:李柯佑

作家李光飛剛脫稿40萬字長篇小説《黃泥巴小街》,以文學作品形式藝術地再現一段歷史生活,其故事情節跌宕起伏,敘事恢宏。文本以一個家庭的遭際、人物命運的多舛,敘寫上世紀中國農村30年來的歷史風雲變幻,于政治風雲中揭示真善美與假醜惡靈魂的衝突,以波瀾不驚的情節流動,生動揭示大變革時代農村出現的種種氣象,藝術地描寫隨著時代進步,農民自主意識的上升,農民精神面貌的變化,給讀者敞開一段別樣的鄉村生活,觸動我們隱秘的心靈深處那根敏感之弦。小説的這種敘事,其實是具有一定的寫作挑戰性的。應該説,是較好的文學想像力和較強的理性駕馭力,成就了這部長篇小説。

《黃泥巴小街》寓政治風雲于風俗畫,以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系列事件和新時期改革開放為背景,將渝東北秀麗的山川景色、古樸的民俗風情,與具有時代色彩的政治事件、人物命運結合在一起,以小小黃泥巴街兒上的雞鳴狗吠、婚喪習俗和蟠龍山上的祈雨場景等融入政治風雲的變幻之中。作者注重對農村生活本身的描繪,使作品真實豐富、真切感人。大量地方特色的細節,一個個故事此起彼伏,交織穿插,描繪構成了一幅中國時代鄉村農民命運與精神的畫軸。小説剖析人性,描寫真善美與假醜惡,揭示當時特定環境中的種種不正之風,有著積極的現實意義。小説折射社會重大問題,回避政策與思想的圖解,淡化了歷史背景和政治色彩。作者以文學形象表達其對於社會問題的敏銳思考與應對,將議論與敘事融為一體,激情洋溢地表達作者的思索,努力將歷史與現實、民俗與民情、世態與心理結合在一起,顯示出其小説創作的獨特個性。

小説固然歷來以精巧取勝,但作家李光飛寫作的機巧與不俗,絕非建立於脫離生活的的向壁虛構,而是最終建立於對生活的深入觀察、體悟之上。他筆下的人物有底氣,滿身是現實的煙火氣。在小説人物的處理上,也不倚重就輕,既刻畫了正面人物的美好品質,又描寫了中間人物、落後人物、連同反面人物,他將各色各樣的人物都寫得鮮活。

首先,以人物命運為主線的藝術結構。小説以杜一松及其家人的命運為主線,串起了相關人物與事件,主要人物設專章敘寫,各種人物的命運相互交錯,形成錯綜複雜而井然有序的藝術結構。

其次,血肉豐滿的眾多人物形象。作品在時代風雲變幻中刻畫了諸多富有個性的人物形象:活潑淘氣、吃苦耐勞、堅忍不拔、自強不息的許一松;隱忍大度、善良知性的徐晚霞;稚氣可愛、嫉惡如仇的許一竹;穩健儒雅、博學傲骨的知識分子許井西;美麗懦弱令人痛惜的吳順秀;對愛堅貞、為救一松不惜犧牲自己的江小雪;可親可嘆的鄉間順口溜編撰者爛詩人;關心群眾正直為民的基層幹部陳子山;深沉神秘的方炳盛、妙禪;知恩圖報、重情重義的費處長、華班長;陰鷙狠毒的政治惡棍張守成、茍連天;靈魂扭曲的政治小丑曹二希、江雲生、周昌菊;見風使舵的小人物鄧懷義以及熱情友善的杠頭、劉全友及兆祥等小夥伴……小説以性格各異、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展現政治風雲中人性的美與醜。再次,平凡崇高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鄉村農民群像,展現出重慶渝東北農村農民的心理心態。這些人物有著各自不同的生活經歷與文化心態,有著不同的生活觀念與人生態度,鐫刻著本鄉本土歷史文化的深刻印痕。

作者在描寫鄉民思想與運動、土地與農戶、身份與情愛、觀念與市場等矛盾糾葛時,呈現出強烈的理性思辨色彩,並以生動的細節勾畫人物的心理波動,突出人物內心矛盾。以真切的感受與崇敬的心情描寫時代英雄的事跡,塑造了諸多生動感人平凡又偉大的英雄形象:為了鄉親飲水、鑿石打井,奮不顧身的解放軍戰士、壯烈犧牲在中國鐵路建設工程一線的華能斌班長;以一些生動的細節勾勒人物的心理性格,刻畫出諸多平凡崇高的群眾形象,諸如:表演梁山燈戲的徐晚霞,故事藝人文述、爛詩人、捏泥人刻年畫的民間藝術家方炳盛。在刻畫這些人物時,作者十分注意對民間説書手法的繼承與創新,並汲取優秀古典小説的傳統敘事方法,通過人物的言行舉止表現其性格特點,充滿著重義輕利真誠待人的善良品性,在單純質樸的性格中,呈現至善至美的人生境界。作者于最尖銳激烈、出生入死的鬥爭中刻畫人物性格,而人物為革命的種種英勇之舉,則用大故事套小説的方式,既大義凜然,又展現出人物的崇高精神品格。

小説,無論是中短篇抑或是長篇,其敘事重要的特點是以小見大。長篇小説《黃泥巴小街》作者即用以小見大的藝術構思,在小處落筆、大處著眼,從小事件、小人物以及細節描寫中深入開掘,反映重大的社會問題,表現出深刻的思想來。無疑,作者是傾向於戲劇手法的,有界線分明的獨立事件和插曲,重點突出人物角色的本性和個性。

小説大多截取生活的片段,構成小説單純的情節。作者以第三人稱敘事視角敘寫故事,以許一松的所見所聞所思構成小説的重要內容,抒發其感想與思緒,意念絮絮不休,慢慢思量,有條理,有曲折,敘述中處處洋溢著一種濃濃的情懷,充滿作者對那些地方和生活的感知。這種感知和想像力又力圖尋求生活的經歷的意義,力圖理解各種事物是怎樣意味深長,兩者相互聯繫在一起,使人物情節背景在作者追溯的意象中觸為一體,協調一致。無論是故事中獨立成章的情節,還是豐滿的人物形象,書中人物被描述的著眼點,顯然不再拘囿于通俗文學框架尺度,作者與作品的線性描述模式被放棄了,代之以個性的人物生活史與精神史描述,是現實生活的一種投影,一種重新組合的圖景。

本土化的敘述,變成本土化的寫作語言。作者按時空為序,以散點透視的方式敘寫故事,其敘事語態樸素親切。舒緩的敘事節奏,帶著鮮明柔情的浪漫色彩。對於特定語言意念的追索,是作者創作這部小説中的一個自覺的追求。小説語言形態的民間化,成為捕捉和營造民間語感和地域特色的一種自覺的寫作行為。其作品中不難窺見在人物、情節、故事、格調、色彩和趣味上,植入故事、歌謠、諺語、口語、號子,來刻畫人物性格,渲染故事氛圍。一首抬工號子,作者筆下的一群強悍男人,抬著一塊巨石,在領頭的杠頭“抬兒調”的嘶喊中吼出來:

油菜花兒黃,妹妹你莫慌。

要柴我來背,我是妹的郎。

唱得高亢,拖腔悠長。作者尋覓和捕捉能夠傳遞地域文化氣息和神韻的整體性語言質感,以創造出不同地域色彩的文化語境,讓人們在特定的語調、語態、語意之中,感受到不同地域的獨特性、整體性的文化氛圍。諸如故事、民間語言句式、方言、童謠、口頭語、順口溜、打油詩乃至孝歌,將其點綴于環境和人物刻畫之中。不妨聽聽小説裏一群小崽兒唱“爛詩人”編的打油詩:

菜出四下望,手穩心莫慌。

人多莫啃骨,菜完先泡湯。

作者在創作小説時,民間文化元素信手拈來。民間藝術語言鏗鏘上口的韻律、生動活潑的表述方式,已化入文本中,成為揭示深層地域文化精神的重要手段。縱觀這部小説,語言藝術特色具有真摯的濃郁詩情,客觀冷靜的敘事筆調,樸實的、洗盡鉛華的平實語言,敘寫泥巴街兒鄉民生活與過往、描繪農家與鄉村勞動場景、勾畫民間民俗風情,使作品在濃郁的渝東北鄉味中,具有民族民俗風情畫的色彩,同時又凸現文本清新俊逸的風格。

長篇小説《黃泥巴小街》的思想穿透力,來自現實與歷史的呼應,來自農民心靈世界在社會變革時期的獨特展示。竊以為,作家李光飛文學創作與社會肌體血肉相連,深味人間疾苦,一定是對農民的生命狀況有深度的生命體驗,小説才擁有人性的向度和蘊涵悲憫,才能抒發對農民的同情、憂患和感傷,表現廣大農民群眾共同承受社會變革的陣痛,也才願為農民寫作、為百姓寫作,也使我們在感知現實農村生活的同時,耳邊時有歷史的回聲隆隆傳來。(鄧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