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深圳就是一座不需要年輕人用青春去等一張入場券的城市。”曾獲中國時裝設計最高獎“金頂獎”的羅崢這樣説,她是女裝品牌“歐柏蘭奴”創始人,1987年赴深,年輕無畏,跨界勇闖時尚設計界,助力深圳打造國際設計時尚之都。本文羅崢口述,由深圳市政協特別支援,中國網政協頻道、議庫APP平臺製作改革開放40週年專題《深圳口述史》圖文系列特別報道。
羅崢(資料圖)
一
記得曾看到過一句話,大意是説深圳的最大魅力之一,就是不需要年輕人用青春去等一張入場券,我應該是這句話的實踐者之一:1970年出生,1987年到深圳,1996年開始做自己的品牌時,我26歲。
我和姐姐從小就被稱為“紡織部二代”。因為我父母當年都是在北京中央紡織工業部工作,後來我的父親去了內地籌建紡織企業,母親去了外經貿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我父親來到深圳。我沒來深圳之前,父親從深圳出差回內地,會從中英街買一些洋氣的禮物給我。他告訴我,深圳人的生活方式與內地不同,深圳人工作都特別努力,深圳的陽光更明媚,深圳的冬天不是很冷……那時候我就開始想像,深圳是一個怎樣的城市啊?
1987年,我和母親也來到深圳。剛到深圳那一天,看到街道、馬路、樹木全是新的,這裡人的穿著、打扮也不一樣,比較時髦,朝氣蓬勃的樣子。我插班到紅嶺中學,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我推門走進去,同學們都鼓起掌來。多年後同學聚會,才知道他們真正鼓掌的原因,是從沒見過這麼高個子的女生。除了個子高外,我還有一點和同學們不同,那就是去廣州玩時,他們有身份證,而我只有一張紙質的邊防證。
我姐姐是深圳大學最早一批學生之一,那時候我經常去學校看她。我很喜歡深大的氛圍。1988年,國貿專業很熱門,加上受母親在外經貿部直屬單位工作的影響,所以我順理成章地報考了深大國際貿易專業。畢業後,經過幾年的摸索,我轉行成為一名服裝設計師。服裝設計是一個與美相生相伴的行業,又加上我在深圳,一個沒有條條框框,充滿活力和激情的城市,所以具備所有“天時”、“地利”、“人和”,讓我特立獨行的個性可以張揚,我的創意可以天馬行空,我的事業也走上了“快車道”。
當時我愛看一檔電視節目,名叫“明珠930”,國外、香港的時尚流行資訊比如歐美的走秀、時尚品牌的故事讓我大開眼界,所以我就想做服裝設計。因為我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以前一會兒喜歡寫作,一會兒喜歡音樂,我已經跟父母説了無數種夢想了,當我跟他們説我要做服裝時,他們説:“你想做就做吧,這麼不安定,料你堅持不了3個月。”
沒想到,我這一開始就再沒停下來。
二
我趕上了深圳服裝行業的大好時候。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深圳有很多“三來一補”的服裝企業給國外的大品牌做訂單,他們在加工方面積累了很多産能基礎。深圳資訊發達前衛,喇叭褲、太陽鏡這些都是先從港臺流行到深圳再流行到內地。加之1992年之後,大量人才涌入深圳,市場上有了巨大的消費需求,很多有經商意識的人開始瞄準服裝領域。深圳也形成了幾個集聚片區,比如最早的八卦嶺工業區、蓮塘、南油服裝批發市場,再到後來的車公廟服裝廠房,蔚為壯觀。特別是1996年到2002年,深圳的服裝産業簡直是以飛一般的速度在發展,那時候深圳的品牌開始走向全國市場,因為“款式新穎”、“色彩明快”,在市場上獨樹一幟。市場大了,競爭也激烈,所以有些品牌盛極一時,但也慢慢地衰敗甚至消失了。
我最早在羅湖區的“東方新世界”商場租了兩個鋪位,由於先前在廣告公司做了一段時間,有些工作經驗,於是找了俄羅斯的舞蹈演員和外國模特,穿著我設計的大衣,瀟灑地在世界之窗埃菲爾鐵塔下拍了“大片”。片子一齣來,顯得非常大氣。有了這次底氣,我們又在東涌的海灘取景,租了一匹白馬,帶著一個外國模特和三角鋼琴,拍了一組麗人、沙灘、白馬、鋼琴的片子。拍攝很折騰人,那個鋼琴搬運起來超級重,那時候一般人不去受那個罪,現在留存下來反而成了經典。
我的美學思想受母親影響較大,借鑒西方經典藝術比如芭蕾舞,或者受電影當中的經典人物的啟發,我按照自己的想法設計了好多衣服。其實,設計之前也不知道該給誰穿,可是結果一齣來,市場反應特別好。因為毗鄰香港,女性職場套裝最早在深圳流行,有小圓領、小方領,有袖型、肩型,大家開始追求雅致淑女風格,那時候我們趕制一批就賣完一批。
後來我在八卦嶺工業廠房樓下開設了一個小展廳,與當時鼎鼎有名的“經典故事”在同一棟,那裏算是我們的福地。深圳的設計師都是比較有激情的,這種氛圍推著我往前走。那時通宵熬夜是家常便飯,人處於亢奮狀態,又累又睡不著,遇到迎面而來的助手,都忘了他叫什麼名字。這裡的每個人都在趕“深圳速度”,我更是付出200%的努力。
不久,昆明的一家百貨公司在物色新穎的品牌,找到歐柏蘭奴一次性訂購了15萬元的服裝,那時候我才做品牌半年,覺得那真是好大的一筆財富。從1997年起,我的品牌開始向國內的其他城市發展。
很多人都以為服裝設計行業光鮮亮麗,伴隨著鮮花和咖啡,其實真做了這一行,大部分時間就是在畫圖紙、選布料、跟生産,還得面臨很多市場、資金、庫存、貨期跟不上等方方面面的問題。
三
2000年,深圳服裝行業協會組團到北京服裝博覽會招商,其他城市的企業一般都是單打獨鬥,而深圳是以整體形象示人,還統一設計了Logo,特別有氣勢。我記得在北京的幾天,就有30多家加盟商要加盟歐柏蘭奴品牌,最後我們的銷售總監沒辦法一對一地説了,就把加盟商聚集在一起,給大家“上課”。所以説,深圳服裝産業的快速發展,和行業協會所做的不少創新性的推手工作是密不可分的。
2002年,我們的品牌在市場上銷售特別好,因此我想在專業上展示自己的才華。那一年,我去參加北京國際時裝周,沒想到我一個非科班出身的設計師,居然在專業平臺上一舉成名,獲得“十佳新人”第一名。
自那以後,第一名的榮譽不斷向我湧來,特別是得到美國“NAUTICA創意基金白金大獎”第一名時,我就用這2.5萬美元與當時幾個優秀的年輕設計師一起,到盧浮宮展演,因為所有的設計師的夢想就是去巴黎開時裝發佈會。那一次,我們的系列又大獲成功。
這一系列榮耀中,父親功不可沒。我父親退休後,就開始幫我打理公司。有了父親的營運支援,我特別地安心,創作才華也天馬行空地得到極大的發揮。所以2005年父親去世後,我感覺天塌下來一樣,因為之前我只做設計和創意,不做管理,看到簽批單中父親的筆跡,我差不多有3個月不敢到公司面對這個現實。
當時我正在為“金頂獎”做準備,是比賽還是放棄?公司是自己扛下來還是逃避?我內心掙扎了很久,也很內疚,因為這麼多年和父親一起創立品牌,一切都是父親在打理,他為我承擔著同時更呵護著我。悲傷、難過、愧疚交織在一起,這些情緒我自己消化了很久,才硬著頭皮把擔子扛了起來。
2006年,我獲得了中國服裝設計界的奧斯卡——“金頂獎”。那時候因為得了很多獎,又有自己的品牌,當時在中國設計師中算是唯一一個,就有風投找到府。我當時不懂資本市場,自己對管理也束手無策,就找了國際化的團隊。我懷著身孕,穿個大風衣,帶著公關團隊,到華爾街去不斷地路演,一天見6撥投資人。想想當時的情景,還是挺有畫面感的:一個中國女孩帶著一幫人,前呼後擁的,不斷地跟投資人講。結果是我還沒回國,錢就到賬了。
“人面桃花”的主題就是這個時候推出來的,2008年,出於第二筆融資的需要,我去紐約時裝周作秀,在中國設計師當中是第一人。“人面桃花”秀沒想到特別成功,短短15分鐘裏就贏得了3次鼓掌。結束後,觀眾排著隊向我祝賀。這次秀對我的影響特別大,讓我明白一個設計師還是要以商業為基礎,以前在國內作秀的時候,基本上是給評委專家和學院派看,而不是買家。以前我玩的是藝術,不管市場,不接地氣,但紐約一戰後,我開始把藝術和商業相結合。雖然好多深圳的品牌一早就這樣幹了,但我在這條路上卻摸索了10年。
四
深圳是個年輕的、充滿朝氣的城市,在幾次政協提案中,我都在講,深圳特別適合打造成為“時尚之都”,女裝包括時裝周都是一個注腳,而且已經勢不可擋了,目前國內市場中每6件女裝,就有1件是深圳設計師製造的。
以前深圳女裝這一塊都是歸在傳統製造業,別人一問起,都會問“你的廠有多大,有多少工人,大概有多少的固定資産”等。作為無形資産方面的品牌,則多被人忽視。近兩年,政府開始把像我們這些設計為主的設計師品牌放在了文化創意産業領域,我想歸根到底都是時尚産業,而時尚産業經濟在未來又可能成為深圳二次騰飛的助跑器。因為這不僅跟老百姓息息相關,而且有很高的附加值,“三高一低”——高附加值、高增長、高端人群,低碳環保。深圳可以借鑒米蘭模式,以前米蘭就給法國、英國品牌做代工,而後才是品牌的崛起。
我們近年都在提議,深圳要打造自己的、國際性的時裝周,這兩年政府也非常支援,相關協會也在積極籌備。我對深圳有信心,因為它正在沉澱和積累。
我常在想,如果換了一個城市,我還是今天的羅崢嗎?這裡不論資排輩,這裡英雄不問出處,大家平等,在這裡,感覺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所以我一直在嘗試。
我和其他幸運的孩子一樣隨父母來到深圳,我的先生是一位藝術家,山東青島人,我們在國外認識,他隨我來,最後他也愛上了深圳這個城市,我們的孩子在深圳出生,是地道的深圳人。
這個城市成就了我,回報這個城市的最好辦法是再去成就更多的人,所以我在提案中提議舉辦深圳“未來之星”設計大賽,我們東方逸尚公司也盡可能地為新人,如深圳大學、高職院的畢業生,創造成長的機會,這樣做雖然成本高,産出小,但我認為值得——因為時尚設計的未來需要培養本土人才。
其實當年,我父母來深圳,是為了曲線回京,想著待一段時間後回到故里,沒想到最後我們把根紮在了這裡。在深圳,我的人生就是一場不間斷的修煉,因為這個城市每天都有新的東西涌現,我亦願意為我鍾愛的深圳繼續學習,不斷領悟。
註釋:LOGO:“LOGO”是徽標或者商標的英語“LOGOtype”的縮寫。
中國網政協頻道(議庫APP平臺)轉自《深圳口述史》叢書,部分內容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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