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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樂:藝術批評——如何“有效” ?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9-05 08:40:40 | 文章來源: 中國藝術報

筆者曾有幸參加第二屆海安當代藝術思想論壇,見識了所謂的“批評” :還沒有等別人表述完就迫不及待地反駁他的觀點,在我看來很多都是沒有準確理解別人的觀點,在偏狹心態驅使下往往延續到網路上的繼續死磕。我想説的是,批評要有效果就一定要有準確的針對性,定點清理目標,也不要玩乾坤大挪移,以雜技類的學術詞語和句式玩障眼法,顧左右而言他。

在大眾媒體上常常可以見到一些短小精悍的文章,對藝術作品及現象發表一些看法。這類文章和一些對藝術家的推介文章都可以歸類到評論裏面。但在實際中,許多人將批評和評論相混為一談,在二者之間游離閃爍,這或許是二者的邊界有時過於模糊不清的緣故。

藝術評論不等於藝術批評

藝術批評與藝術評論的區別是什麼?從漢語的字義而言,批評與評論似乎沒有嚴格區別,常常和評論相混用。事實上批評不等同於批判,批評不等同於評論,它們的區分不是由概念來決定的,而是客觀事實和具體現象所決定。批評在漢語中有評論、評判的意思,是以質疑、否定、批判為核心主體,其目的在於矯枉糾偏,做出梳理。評論則是一種闡釋、肯定的主體模式,也是一種常見的傳統批評,其目的在於品鑒和普及審美。批評在不同領域需要不同的專業知識,像藝術批評與常規的藝術評論以及史論研究,它們之間在經驗知識上具有普遍共性,只是批評通過否定、質疑、批判作為功能模式,同時對闡釋性評論加以批判性論證。藝術評論則重在體驗情感狀態的描繪,是詩化的,或隨筆性的。這就顯得大眾化許多,直接對單一作品進行比較感性的解讀和評述,從內心對作品的感受出發,通過理解作品的形式要素、語言技巧以及情節故事來解讀作品被作者或其所屬團隊巧妙掩飾的秘密,而大眾也在評論的解套中獲得另一種與評論家一道分享這種觀看經驗的紙上快感,抑或紙上視覺的同構。

就藝術批評而言,批評的要義不在於表達出個人對某個作品和視覺藝術現象的某種個人化體驗或感悟,而是在於通過體驗揭示出引發這種體驗的深層次的東西,比如構成要素、相關生發機制等,這常常與審美聯繫在一起。何為藝術批評?藝術批評是對藝術及相關的視覺文化現象以藝術批評的法則進行分析和評價。裏奧奈羅·文杜裏在其《西方藝術批評史》構建了藝術批評所包含的構成要素:藝術作品本身的因素、批評家的美學觀點以及文化背景、批評家的個人特質。這三者缺一不少,搭建了作為文本的作品本身與批評家之間在文化社會背景中的藝術批評的互動,互動的強度有賴於藝術自身的特徵狀況。藝術批評是一種有體系的理性思辨的研究範式,進行理論的推演,包含對正在構建中的藝術史、藝術理論的深度研究。它通過對一定視覺藝術現象的分析,做出有一定導向性的價值判斷,這必然會較深涉及藝術深層次的社會、政治、文化等機制問題,並以一種“美學”的或“非美學”的原則來做出批評,來試圖引導整個藝術的走向。當然,批評者的學術趣味、學養背景等,都會影響到批評的趨向。中國古典藝術中,並未誕生出嚴格意義上的藝術批評,多是圍繞具體的藝術問題進行玄妙的簡評,有著中國傳統文化強烈的天人合一的色彩,多追求一種隨意的感性的論斷,好多準則來自於對人物的品評和對風景的品味。古典式批評多帶有詩化色彩,言簡義虛。這裡説的藝術批評是指西方藝術批評的方法論,它有其閾度,越過評論的感性評述,而指向理性範式的研究。因而有可能其所選用的研究方法及研究視域是跨學科的,晦澀難懂也是必然的,就像許多理論不都是粗淺的幾句白話就可以理喻的。

漠視文本與好為人師

這也將面臨著一個一直以來為世人所詬病和攻擊的問題:藝術批評在故作高深,冗長繁複的學術外形下的虛無空洞。中國學術評價機制對學術研究的綁架,高校、學術機構對學術資源的掠奪等,衍生出一大批依靠偽學術生存和陞官發財的“批評家” 。這類文章多以論文的形式出現,其書寫只不過是為了驗證某種學術詞彙堆砌的某种先驗的模棱兩可的一知半解的假設而已。藝術文本被漠視,只不過成了其達成某種拼貼抄襲所催生的工具。令人生厭且艱澀難懂的學術詞彙和冗長曲折的表達句式,以技術炸彈的火力瘋狂轟炸普通閱讀者的理解力領地。或許這種選取的交互性矛盾的詞彙帶有難以言語的隱情,但終究脫離了具體的藝術語境,離開研究的文本,變得虛無而毫無價值。

還有一種批評文章,行文狂妄,好為人師,見什麼都批判。這種比較稀見,在早年有很多,專以攻擊成名批評家或藝術家為第一要務,就像武俠中的要殺掉天下第一劍客自己做第一的癡子,可憐之外多了一些愚昧暴力的冷漠。我覺得他們骨子裏有自卑在作祟,其扭曲的批判意識和行為源自於自身深層次的文化自卑和自我身份認證,其實他們是極端崇拜他們所批評的“偶像”的。那些批評的文章多是虛張聲勢而已,缺乏批評的有效性,帶有早年政治色彩的意識。

借偏見直達批評的彼岸

有效的藝術批評是怎樣的?有效的藝術批評能夠對藝術現象以及視覺文化做出分析,揭露隱含藝術的本源,並對作者和讀者起到指引的意義,在實際中參與藝術史的書寫。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有批評的獨一針對性,針對具體的獨一目標,有主有次地切中要害,不泛泛而論,如有些評論若把所評的張三換成李四一樣通用,這就完全失效了。

那麼,什麼樣的才是有效的藝術批評文章。首先,好的批評文章觀點鮮明,論述清晰。做到這一點其實很難,許多批評文章到最後基本沒有什麼觀點了,要麼糾纏在中西文化語境的置換中不能自拔,或攪混在西方學術詞彙的糨糊中,要麼就是打哈哈,用中國傳統的審美詞彙,表述語焉不詳,什麼風格“簡逸” 、“放逸”等等,其實細究起來説得太玄,加上古人本來就談得玄妙,而今人許多意思也沒有搞明白,那麼就更玄虛,有點神神叨叨。説到底就是不要“繞” ,表達清楚。沒有表達清楚,有可能是自己也不甚清楚,所以繞來繞去玩迷蹤拳。其次,根據批評的對象來確定批評的方式。當代藝術受西方文化思潮影響比較大,依靠中國古典藝術批評格局中的話語及表述很難去批評,陷於失語狀態,由於古典和現代、後現代的不可對調,這就必然要用到西方的學術思維、學術話語及表述方式。在論述中務要求其達意,學術話語的適意,不可亂用,或一知半解的強用,造成高深之感。當然這類文章對於普通閱讀者來説有些費腦筋,需要許多哲學、文化、社會學等綜合形成的藝術理論知識的背景和理解力。這也就是“學術場” ,批評家與讀者共同的學術儲備。這不是説,這種學術化的藝術批評就捨棄了最基本的作品文本的理解,而是它需要向更深層探求。而對於中國傳統藝術,需要中國傳統的審美話語來批評,這其實最難做到。批評家彭德提出“中文思維”的藝術批評寫作,可以説是對西式藝術批評範式的反擊,這種“潔本”的批評文本有可能很蒼白無力。我們需要去借鑒外來文化資源,來生成有效的批評。第三,批評的偏見。沒有批評是不帶有偏見的,批評家總是以自己的審美趣味、價值認同來對藝術做出批判。正如裏奧奈羅·文杜裏所説:“偏見是探求批評的一種傾向,是鼓動批評的一種慾望。 ”但它僅只是批評的最初起點,是個人獨特的審美趣味。由此可見偏見以及直覺很重要,借著偏見可以直達批評的彼岸。但是我們不要忘了康得振聾發聵的忠告:“任何脫離了直覺的概念都是空洞的,任何脫離了概念的直覺都是盲目的。 ”這就涉及到對偏見的歸正和約束問題,不要讓偏見遠離正途成為胡言亂語。還有一點就是批評的導向性問題,這涉及批評主體的價值觀取向及對藝術的價值判斷,批評家要通過藝術批評來引導藝術的走向,或者説來影響它,從而參與藝術史的構建,這也是批評家的道義和擔當所在。

很難説,哪種藝術批評更有效,有些時候,需要批評家少受商業等的挾制,能夠自主地做起來,來影響和改變充滿流弊的藝術場。卡諾爾在《論批評》中提到了批評的七個步驟:風格定位、特徵和結構描述、主要審美特徵描述、價值特徵描述、初級解釋、高級解釋、決定判斷。這個方法論如此地明晰,使我們看到了批評生成的奧秘,而批評的有效性就依賴於過程中的準確描述、螺旋闡釋和觀點判斷。不必諱言,藝術的偏見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沒有偏見,那麼這個批評也就是沒有個性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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