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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毅:呼喚有擔當的藝術批評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4-28 09:43:49 | 文章來源: 中國文化報

在結束不久的全國政協十二屆二次會議上,全國政協主席俞正聲結合政協工作,提倡熱烈而不對立的討論,開展真誠而不敷衍的交流,鼓勵尖銳而不極端的批評,努力營造暢所欲言、各抒己見的民主氛圍。兩會期間,一些美術界代表委員在接受《美術文化週刊》專訪時不約而同談到了藝術批評的重要性以及目前面臨的諸多困境。日前,本報記者又採訪了一些知名藝術批評家,就藝術批評的基本功能、當下藝術批評的生態、藝術批評自身建設以及媒體與藝術批評的關係等方面做了探討。

第九屆中國文聯文藝評論獎作品徵集工作日前已全面啟動,頒獎典禮將於11月在蘇州舉行。也是11月,同在蘇州,第八屆2014中國美術批評家年會也將舉辦。人們期待、呼喚健康的藝術批評。無論官方還是民間,都在試圖搭建平臺,尋求某種改變現狀的方式。

批評有賴於寬鬆論辯的氛圍

回顧中國美術百年發展歷程,從1908年高劍父提出國畫必須補充“現代的科學方法”、1918年呂澂呼籲“美術革命”、1930年興起左翼美術,到1979年出現“傷痕美術”、1989年舉辦“中國現代藝術大展”,每一個標誌性現象或事件的發生,都伴隨著熱烈的討論,甚至交鋒。歷數每次論辯,都離不開一個核心問題,即中國畫的繼承與創新。而所謂的美術,除了繪畫,還包括書法、雕塑、工藝美術和建築等門類。參與歷次論辯的,既有書畫家和書畫史論家,也有文化、教育學者,而伴隨論辯,美術理論研究和美術批評發展越來越活躍,並越來越走向深入。除了時代本身所附的政治色彩外,每次論辯雖有一定的非學術成分,論辯方也會不自覺地把民族心態或個人情緒帶入,但基本還是學術性的探討和爭議,正是這種寬鬆論辯的氛圍,使得美術思想得以解放,美術思潮不斷涌現,美術事業健康發展。

對照當前藝術批評不振的窘境,人們已逐漸意識到,無底線的吹捧,價值標準的混亂,藝術官場化、江湖化等亂象越演越烈,除了表面的紅包批評,更因為各種權利網、關係網打造的隱形壁壘讓本應正常的學術批評變得難上加難。批評家礙于許多自覺不去觸碰的紅線,選擇明哲保身,做“好好先生”。眾聲喧嘩之下,藝術批評難以回歸健康理性的軌道。

將藝術批評不振的問題簡單歸結為“生態”,並不意味著每一個參與者可以逃避責任。面對藝術批評的窘境,回避只能積重難返,可以依靠的武器仍然是批評。

藝術批評是一種學術行為

中國美協副主席吳為山同時從事理論研究和雕塑創作,他同樣認為藝術批評是促進藝術發展重要的學術行為。“沒有批評就沒有標準,只是在過去的藝術批評當中,存在一種戴帽子、貼標簽的現象,動不動就‘大家’‘大師’。”吳為山認為,“藝術評論如果成了戴高帽子、貼標簽、説好話、亂吹捧,就會走向庸俗。”

談到藝術批評較為薄弱的現狀,畫家龍瑞説:“真正的藝術批評是促進藝術發展最尖銳、最有效的武器,沒有藝術理論和藝術批評,就缺乏思想,沒有思想的藝術是沒有吸引力的。在市場經濟的環境下,現在都強調市場化、快餐化,原來國家設置的很多藝術理論研究機構,有時也架不住市場的誘惑。從這點看,我們現在不少從事藝術理論工作的人員缺乏一種文化擔當,缺少先天下之憂而憂的精神,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李象群指出,美術批評是“對美術史的一種梳理”,不是朋友之間的互相推介,應該是在批評當中發現主體文化和主流文化。“現在只有評和讚,沒有批,因為怕得罪人。在我看來,應該是有批也有評,因為是針對問題、學術的觀點,有一種態度才能促進藝術的發展。”作為雕塑家,他同樣認為:“很多評論家沒有職業態度和精神,大多數藝術批評都是跟經濟掛鉤的,沒有説主動願意對一些問題去做評論的,這樣的評論極少極少。”

批評家不能聽不得批評

藝術界人士期待真知灼見的批評,但如果批評涉及到自己的短處和問題,則往往不願接受。作為主要以關注和推進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為宗旨的民間學術組織,中國美術家批評年會近年來就遭遇了不少質疑。特別是隨著第六、七屆年會連續在西安舉辦,質疑之聲便已轉為聲討筆伐,以至於中國藝術批評家網專門製作了專題《我看批評家年會》,其中“編者按”説:“我們在網上收集了‘2013第七屆中國美術批評家年會’召開前後發表在網上的批評文章,作為一個專題集中在這裡發表,目的是聽取各方意見,努力改進我們的工作。年會受到各位網友的關注是好事,批評得再尖銳也應該認真聽取。一個以批評為職志的批評家群體如果聽不得批評,就沒有資格做批評家。”

中國美術家批評家年會秘書長賈方舟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批評家年會是一個敞開的空間,任何人都可以發表意見,作為批評家,不能沒有接受批評的胸懷,在接受監督和批評這一點上,我們是非常樂意接受各種批評的。對於批評,我們提倡和採取包容的態度。”

曾受邀參加第六屆年會的廣州美院副教授蘇堅,對於這種對批評家年會的質疑之聲和對美術批評的失望有自己的看法:“這些年來,大家對美術批評有兩點比較失望:利益化和務虛化。前者以收費批評和收費出場等為現象,後者以喜好討論宏大議題、空洞話題等為現象——常常還挂著‘學術研究’的名頭。”蘇堅認為年會雖然很少留下有影響、有印象的針對具體問題、事件、人事、人物的討論、爭論和批評,偶有所涉,也顧忌于利益關聯,回避或打太極,批評不具名、不道姓、不指事,會後文獻記錄、會議綜述也刻意“健忘”,但這“不只是批評家年會的問題”,而是“批評界各處空間共存的問題”。

批評家靠什麼生存

在對藝術批評的詬病中,人們常把矛頭指向藝術批評和經濟掛鉤的現狀。對此賈方舟感受甚深,他覺得能不能拒絕市場的誘惑,堅持自己的學術立場和藝術思想,主要在於批評家自身。他認為,作為批評家來説,首先要有原則,哪些能寫哪些不能寫要有選擇;其次,寫也得有尺度,寫多少、寫什麼,心裏得有譜。“據我所了解,嚴肅的批評家都不是拿錢就寫的。批評家不講自律,是會砸自己牌子的。現在商業展覽邀批評家來做嘉賓,畫廊請批評家來策展,只要是出於商業目的的活動,批評家就要保持高度警惕。可以用學術影響市場,但不能讓市場牽著鼻子走。”賈方舟説。

“大家現在對批評家拿錢寫文章有詬病,説拿人家錢怎麼能保持公正。如果説拿錢不能夠保證公正,那麼誰能讓這些批評家安心地在書齋裏面寫作呢?”在孫振華看來,問題主要在於當下藝術批評的生態系統不夠健全和完善。他認為,批評家面臨兩方面的問題,一方面是自身的生存靠什麼?孫振華介紹,西方的大牌批評家寫批評文章,通常是不會去和所批評的藝術家見面的,更不用説拿藝術家的錢。會有其他的方式,譬如媒體的高稿酬、譬如展覽有基金的贊助,由第三方請學者、批評家很客觀地來對作品進行研究。“我們現在是畫家掏錢請批評家來宣傳,這種關係本身就有問題。”

另一個方面,是批評家之間以什麼樣的方式來相處。“現在藝術批評界的危機在於,大家容易把學術觀點之爭變成人與人之間的仇恨,如果我和你觀點不同,不光罵你,還否定你所有的觀點。有的把學術交流淪為個人泄憤,這是不健全和不完善的表現。怎樣構建和營造一個健康的批評倫理和批評生態,讓大家真正面對學術問題進行討論,而不是意氣用事,這很重要。”孫振華説。

網路批評興起受矚目

對藝術批評在很多藝術事件面前“失語”,很多人表示不滿。蘇堅則認為,很多時候的“失語”並非批評家本人的原因。蘇堅是提倡指名道姓、就事論事評論風格的作者。“但我有針對性的文稿傳到編輯手裏,常常被告知、被建議某某人名、某某機構或單位要不刪除,要不作務虛處理,否則難於發表。如果內容涉及大環境的敏感忌諱我尚且可理解,但卻因為事實上的,或僅僅是想像裏、傳説中、想當然的某種後臺關係或利益關聯而阻止批評監督的發生,那等於是活生生人為限制多元、民主批評空間的生成和存在。人為在許多環節要求噤聲嚴重影響了批評自身和藝術環境的健康發展。”

當批評的言論難以傳達時便會轉移到網路媒體,而這樣的批評又時常以碎片化和略顯極端的形式出現,以致也很難對具體問題的解決和美術環境的發展起到建設性作用。儘管如此,批評家彭德、吳鴻等仍然認為,網路上對藝術現象和藝術活動的觀察、參與和批評也應得到應有的重視,並屢次向批評家年會組委會提出,希望吸收部分網路批評者參會。

活躍于網路的藝術批評家天乙分析,網路批評有更廣闊的視野,其中不乏一些更深刻的認知。雖然不一定有專業學者的理論知識背景,但也可以因為環境寬鬆、離利益核心更遠等做出更為超脫、客觀的批評和分析。

其實,網路只是一種媒介,從眾多藝術網站可以看到,很多活躍在藝術界的批評家都開了部落格。在傳統媒體顯得相對遲緩的背景下,作為言論的一種載體,經由網路而發表的藝術批評和於此活躍的網路批評家,也是藝術批評生態的一部分,理應得到關注。

蘇堅認為,在批評的世界裏,平等是最核心的價值之一,因為從主體權利的角度,任何人都不能、一般也不可能強迫別人接受你的觀點和思想,反過來,也不能強迫別人不批評你,不能也沒有必要把官員、名人等都想像為不能觸碰的對象。蘇堅説:“批評家們應當銘記,你們的職責是批評,你們對現實沉默,美術事業就少了一份運轉起來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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