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周有光:百年風雲笑談中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9-07 15:51:42 | 出版社: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周有光祖上為常州望族,他的太太是“張家四姐妹”中的老二張允和。張家四姐妹,個個蕙心蘭質,大姐張元和的夫君是崑曲名家顧傳,老三張兆和是沈從文的夫人,老四張充和嫁給了德裔美籍漢學家傅漢思。

李懷宇 你和你太太兩家都很有家學淵源,有學者還專門研究“張家四姐妹”,當作現代文化史上的一個縮影,你自己是怎麼看“張家四姐妹”的?

周有光 張家四姐妹的名氣很大(大笑),不光在中國,在外國都有很大的影響,耶魯大學的金安平女士寫過一本《合肥四姊妹》。張家作為一個大家,開始於我老伴張允和的曾祖父張樹聲,張樹聲是跟隨李鴻章打仗出身的,“張家”與“李家”並列。李鴻章因母親去世,清朝大官允許回家守孝三個月,李鴻章回鄉丁憂的時候,職務就是由張樹聲代理的。張樹聲的官做得很大,任過直隸總督、兩廣總督、兩江總督,所以下一代人也做了很大的官。到第三代張允和的父親張武齡,生於清朝末年,受了新思想的影響,他知道家裏有錢、有地位,但總這樣下去不行,就決定離開安徽,到上海、蘇州興辦新式教育。他用父親傳下來的財産,廣辦學校。後來,他在蘇州辦樂益女子學校,很成功。蔡元培、蔣夢麟等當時許多有名的教育家跟他結成朋友,幫助他把學校辦好。他不接受外界捐款,別人想辦法搞捐款,他恰恰相反,有捐款也不要。當時有一個笑話,他的本家嘲笑他:“這個人笨得要死,錢不花在自己的兒女身上,花在別人的兒女身上。”其實,他在當時比較先進、開明,財産專門用來辦教育,主張自己的錢不給兒女,只給兒女教育。我的老伴兄弟姐妹一共十個,四個女的——“張家四姐妹”受到了當時比較好的教育。不僅是新的大學教育,傳統國學的基礎也比較好。葉聖陶在我丈人的學校教過書,他講過一句話:“九如巷張家的四個才女,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一輩子。”(大笑)

李懷宇 你和張允和相愛的經歷是怎樣的?

周有光 我與我的老伴張允和結識,是因為我的九妹在張允和父親辦的學校裏讀書,並且與張允和是同班同學,這樣張允和就經常來我家玩。我和她從認識到結婚的八年時間裏,可以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很普通的往來,主要在蘇州。第二個階段,到了上海,開始交朋友,但是還不算是戀愛。第三個階段,當時我的一個老師在浙江杭州創辦新式學院,要我去教書,我大概教了兩年;而她本來在上海大學讀書,正好趕上浙江軍閥與江蘇軍閥打仗,蘇州到上海的交通癱瘓了,於是她就到杭州的之江大學借讀,我當時在杭州教書。在杭州的一段時間,就是戀愛階段(笑)。我給你講一個有趣的事情:一個禮拜天,我們一同到杭州靈隱寺,從山路步行上去。當時戀愛跟現在不同,兩個人距離至少要有一尺,不能手牽手,那時候是男女自由戀愛的開頭,很拘束的。有趣的是,有一個和尚跟在我們後邊聽我們講話,我們走累了,就在一棵樹旁邊坐下來,和尚也跟著坐下來,聽我們講話。聽了半天,和尚問我:“這個外國人來到中國幾年了?”他以為張允和是外國人,可能因為張允和的鼻子比普通人高一些。我就開玩笑説:“她來中國三年了。”和尚説:“怪不得她中國話講得那麼好!”(大笑)後來我們都離開杭州,結婚了。結婚之後,我丈人給張允和兩千塊錢做嫁粧,那個時候兩千塊還是一個不小的數目,我們就用這兩千塊去日本讀了一年書。我們七十多年的婚姻的確很幸福。

李懷宇 聽説你們結婚以後從來沒有吵過架?

周有光 別人都説我們結婚七十多年來沒有吵架,就因為我們的親戚經常向我們的保姆詢問此事。其實我們也有吵架,不過我們吵架不會高聲謾罵,不會讓保姆聽到的,也沒有鬧幾個小時的,一般是三兩句話就吵完了。還有一點,我們吵架通常不是為了我們兩個人的問題,而是因為其他人的問題。我們的婚姻生活是很和諧的。到了北京,一直到我老伴去世,我們每天上午10點鐘喝茶,有時候也喝咖啡,吃一點小點心。喝茶的時候,我們兩個舉杯齊眉,這當然有一點好玩,更是雙方互相敬重的一種表達。下午三四點鐘,我們又喝茶,又舉杯齊眉。有朋友來家裏,看到我們舉杯齊眉,都覺得有趣得不得了(大笑)。這就對家庭和諧起到作用。還有,我們相信外國哲學家的一句話:“不要生氣!”許多人問我們長壽之道,我們想不出什麼道理,可是我們相信不要生氣。外國一個哲學家説:“生氣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這是完全對的。譬如,夫婦兩個為了孩子生氣,孩子做錯了一點事情,就大動干戈,實際上就是懲罰自己。我們相信這個話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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