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張兆和在胡適做校長的中國公學讀書,沈從文在那裏教書。沈從文追求張兆和,寫了很多情書給張兆和。張兆和一封也不看,還生氣了,她拿了信告到胡適那裏,説沈從文是我的老師,還寫這樣的信給我。胡適的思想跟張兆和不一樣,他説:沈從文沒有結婚,因為傾慕你,給你寫信,這不能算是錯誤。胡適甚至於講:我是安徽人,你的爸爸也是安徽人,如果讓我去跟你的爸爸講結婚的事,我也願意。 北京朝內後拐棒衚同一幢不起眼的樓房裏,百歲老人周有光每天悠然地讀書作文會客。家居的擺設還停留在十幾年前的水準,卻佈置得雅致得當。書房兼會客室裏,書桌很小,書架上除了周有光的數十部著作外,沈從文的著作擺在顯眼位置。 周有光先生神采奕奕,走路輕便,諸事喜歡自理。患白內障後他的眼睛換了晶體,重放光明;耳聾後裝上助聽器,恢復了部分聽覺,談話需要大聲才能聽清。周先生的回答思路清晰,中氣十足,長談不見倦態,不禁讓人想起聶紺弩當年在西安即興賦贈給他的詩:“黃河之水自天傾,一口高懸四座驚。”(《遇有光西安》) 周先生年輕時生過肺結核,患過憂鬱症,結婚時,算命先生説他只能活到三十五歲。他覺得算命先生沒有算錯,是醫學改變了他的壽命。周先生現在有“三不主義”:一不立遺囑,二不過生日,三不過年節。日常生活越來越簡單,生活需要也越來越少。飲食上,很多葷菜不能吃,不吃油煎肉類,主要吃雞蛋、青菜、牛奶、豆腐四樣。但是牛奶和雞蛋不能多吃,雞蛋一天一個。上下午各喝一杯紅茶。穿衣服也簡單,別人送的漂亮衣服沒有機會穿,因為不出門,穿出來也覺得不自由。喜歡小房間,有利於聽覺。 每天早晨,周先生的第一件事是細看《參考消息》,他覺得《參考消息》內容比較多,很多重要的資訊就在字裏行間。美國和香港地區的朋友每週都給他寄英文雜誌。現在專業書看得少了,多看歷史、文化方面的書。 近年,周先生平均每個月發表一篇文章,基本都是雜文,內容不止于語言閒談,更多是對新事物的思考。周先生寫作不用手寫,而是用一台夏普打字機。夏普打字機的研發,曾從語言學的角度徵求他的意見,1988年生産後送給他一台。周先生笑道:“當時一台五千五百元,許多中國人買不起,今天三千元一台,中國人還是不喜歡用。因為都有了大電腦,而這種小電腦功能單一,不能遊戲。所以,這個投資就失敗了。”他邊説還邊示範打字機的操作。對他來説,用了這臺打字機以後,寫作效率提高很多。他也提倡別人用電腦或者打字機寫作。 家裏挂著周有光和張允和夫婦各個時期的合照,從照片上可以看出,張允和年輕時容貌如花,晚年雍容大方,從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2002年8月14日,張允和安然去世,享年九十三歲。望著照片,周先生悠悠回憶:“我們的照片從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但是‘*’都掃光了。我當時是‘反動學術權威’,在農村改造,家裏沒有人,造反派佔了我們的房子,東西都隨便扔。現在有的照片是親戚多餘或者複印給我們的。我們對財産都看得很淡,覺得是身外之物。許多人都問,你們度量為什麼那麼大?有人説,因為你們娘家、祖先都有錢,錢看慣了就不新鮮了,我想也有道理。佛教裏有一句話,你對身外之物看得太重,精神就痛苦了。” 問起長壽之道,周先生笑答:“有一次,我去醫院做檢查,填一個表,我寫九十七歲,醫生給我改成了七十九歲。又有一次,一個醫生問我長壽之道,我説你是醫生,怎麼問我啊?很多人都問過我這個問題。以前我沒有考慮過,但是後來思考了一些有道理的方面:我的生活有規律,不亂吃東西。以前我在上海有一個顧問醫生,他告訴我大多數人不是餓死而是吃死的,亂吃東西不利於健康,宴會上很多東西吃了就應該吐掉。還有一個有趣的事情,我有很多年的失眠症,不容易睡著。‘*’時我被下放到農村,失眠症卻治好了,一直到現在我都不再失眠。所以,我跟老伴都相信一句話:‘塞翁失馬,焉知禍福?’遇到不順利的事情,不要失望。有兩句話我在‘*’的時候經常講:‘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這是古人的至理名言,很有道理。季羨林寫過《牛棚雜憶》,各種罪名,都不要生氣,都不要驚慌。這就考驗我們的涵養和功夫。我想,首先,生活要有規律,規律要科學化;第二,要有涵養,不要讓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要能夠‘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