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水鄉青草育童年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8-26 11:09:21 | 出版社: 團結出版社

有一件事曾提高了繆祖堯的畫的威望。村裏財主陳培之的妻子據説是上海美術大學畢業的,嫁到鄉下來後還向繆祖堯借畫臨摹呢!陳培之家高樓大屋,連著大樓有高墻圍住的大院,裏面種有李光桃及別的什麼名貴果樹,但我不敢進入他們家。陳培之的母親是寡婦,非常精明能幹。早年未生陳培之之前,領了一個養子,取名連生,就是連接著就要生,果然生了培之。生了培之,連生實際上就不算什麼養子了,變成了長工的身份。陳培之骨瘦如柴,據説在上海念法律大學,是律師。他有一次回鄉,到附近楝樹港小街上問人有沒有兌換處,但他説成了“脫”換處,於是鄉下流傳開了:“兄字頭上兩隻角,培之律師不識它。”我終於有一次能進入陳培之家的大門了,那是他結婚,讓許多人進去看,也就是觀禮。新娘子是宜興城裏人,也是財主,結婚前送來過幾船嫁奩,招搖過河,著實叫鄉下人羨慕。結婚那天,我也夾在人叢中擠上了大樓,看新娘子演説,聽留聲機唱戲,特別愛聽“哈哈笑”,各式各樣的大笑,笑痛肚子。陳培之家的院子特別大,有花壇,擺滿了盆花,開著各樣的花朵,還有兩隻大荷花缸,種有荷花,我愛極了。新娘子燙著長頭髮,臉上擦著粉和口紅,我和小夥伴們覺得像吊死鬼,很難看,但我從此愛上了花。村裏只有單調的木槿和葵花,我還從未見過那麼多紅彤彤的鮮花,於是也總想種花,但哪去弄花呀!宜興的陶器名聞中外,但我們鄉下只買茶壺,無人買花盆,鄉下人從來沒有種花的傳統。前幾年我因事過宜興,順便到滆湖邊一個公社去參觀,那裏利用湖灘土地的特點,居然開闢了70余畝花圃,家鄉人民也已進入了欣賞花的時代!

除了繆老師的畫以外,我還見過一種漂亮的月份牌仕女,那是在嬸嬸房裏看到的。嬸嬸不是正經的女人,好吃懶做,偷男人,野男人公開住她房裏睡覺,這美女月份牌便是一個常常來去上海的男人吳桂生送她的。吳桂生後來作了什麼案被抓住,槍斃了。吳桂生被槍斃後,嬸嬸還有別的野男人。叔叔是有名的“烏龜”。叔叔本是個老實人,不識字,因為我父親念過幾年書,所以分家時叔叔多分了一畝地。但是就因為嬸嬸愛吃,不過年時也經常到鎮上去買來豬頭肉、醬鴨、燙面餃(蒸餃)等吃,一面吃一面賭錢,那十幾畝地便被賣得差不多了,後來叔叔便挎只籃子賣香煙、瓜子、花生糖,我的那些堂兄弟也都念不成書,父親常勸叔叔,但叔叔怕嬸嬸,聽了嬸嬸的指使反而兇狠狠地對待父親,甚至有一回與人串通了來偷我們家的稻。姑姑們每回來,談到叔叔時總哭,但她們不敢勸他,怕嬸嬸,嬸嬸兇得很,很潑辣。我記得叔叔病死時滿身腫脹,得了鼓脹病,就是血吸蟲病,而嬸嬸一直活到九十多歲。70年代我曾回到老家看看,父親和母親早已逝世,那位滿頭白髮的老嬸嬸在門前見了我,口口聲聲親熱地叫我“大侄子,大侄子!”

母親和嬸嬸的關係必然非常壞,彼此不講話,見面不理睬。嬸嬸為了搞臭母親的名聲,有一次叫吳桂生闖到我母親房裏來調戲,被母親罵了出去。但從此我們家擔心吳桂生來報復,一直到他被槍斃後才放心。也由於嬸嬸的威脅吧,母親盼望我早早長大成人,有出息,替家裏爭口氣,我也已體會必須給家裏爭氣了。配合父親的節儉,母親也勤儉持家,她愛乾淨,衣服洗得勤,而且什麼都要自己提到河邊去洗,洗得徹底。雖然家裏經濟很拮據,但事事安排得井井有條,也總是布衣暖,菜飯飽。我到無錫念初中時,正值身體開始發育,吃得多,課間常感饑餓,又買不起零食吃,母親便將糯米粉炒熟,教我只要用開水一衝,加點糖便好吃,每次開學我便總帶著一大袋糯米粉上學。但是母親生育太多了,我是長子,後來又生了兩個弟弟,三個妹妹,還有兩個妹妹很小就夭折了。母親一向難産,她實在怕生孩子,也曾用土法打過兩次胎,死去活來,從此身體一直非常壞,長年地病。父親忙學校的事,忙種田的事,忙祠堂裏的事,因他是吳氏宗祠的會計。後來母親病倒,他又要忙燒飯洗衣了。他在家做家務便圍上母親用的圍裙,有時門外突然有人來找,呼喊“吳先生”或“大先生”(他是老大),他首先匆忙解掉圍裙,然後出門見客。他是村上少有的識字先生,學堂裏的老師,是頭面人物,圍著女人燒飯用的圍裙太失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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