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方舟説,若不是他親自求證了參與策展的一位工作人員王辛,他也會懷疑大都會在跟風辦水墨展。王辛告訴賈方舟,大都會早在10年前就開始考慮這個展覽,真正進入策劃和工作狀態是近兩三年的事,有些畫廊和機構事先得知這個消息,便先下手做起了水墨。
而面對展覽所引發的“似是而非”水墨的爭議,賈方舟認為,這次展出的作品,與我們理解的“水墨”有很大差異,而這也是一個學術視角下的啟示。
不同於國內的水墨展覽以傳統國畫的畫種如工筆、山水、花鳥等來劃分進行策展,大都會挑選了四個主題詞——“文字”“新風景”“抽象”“畫筆外的藝術”解析作品;除了呈現水墨紙本,媒介其實大量拓展到了攝影、視頻、裝置、布面油畫、行為等領域。策展人何慕文稱,他關心的並不是從事著一個傳統練習的從業者,而是關注那些想方設法從古老的傳統當中尋找新鮮表現力的藝術家。
“我指的‘水墨’是‘水墨審美’,中國古老的文化模式如何通過富有創造力的多變的方式來重新解讀過去,從而探索文化的創新。儘管所有的藝術家們通過他們新的表達方式來表達其初始的意圖,參觀者仍可在他們的創作中識別出其主題、審美、或者技藝——這些運用意義深遠地連接著中國藝術的過去。”策展人何慕文在接受採訪時曾説。
四個主題部分可以説概括了激活中國傳統文化的當代藝術特徵,如“抽象”部分,策展人何慕文認為,中國書法的核心是意象,筆墨一直被公認為是藝術家手法的標誌,無論書法還是繪畫都具有抽象表現的潛在價值。“抽象”部分展出了受過傳統訓練的書法家王東齡的創造,用一個大規模的抽象境界來強調書法的動態特質,同時摒棄了傳統書法強調語義的傳統。
“從大都會這個水墨展的策展意向以及對四個部分的描述不難看出,水墨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標誌和象徵,其當代呈現的方式已經遠遠不是停留在紙面上的、由筆和墨的種種規範和技巧完成的傳統樣式。其創作主體也不是國內通常認為的‘國畫家’或‘水墨畫家’。”賈方舟表示,“他們對中國傳統水墨的理解和價值取向不在其技法意義上的推進和變革,而在如何將其轉換為一種當代方式。”
水墨如何續強:國際化視野下水墨理論的建構和發展
從大都會的“水墨”展上,我們確實看到了“水墨”在當代藝術的語境下進行研究的方向,區別於市場拿“水墨”替換“當代藝術”的對衝邏輯,學術策展正在將當代水墨的實踐努力融入當代藝術的對話和合流之中。
顯然大都會的“水墨”展不是學術的完結,而是探索性的新開始。賈方舟在肯定展覽的同時也注意到,參展“水墨”展的藝術家裏,真正在水墨本位上工作的比例很小,而這不排除策展方對國內近年在水墨領域裏的優秀探索者缺乏了解。
2014年,水墨展的學術性如何更深一步強化?深圳畫院研究部的研究員郭延容認為,探討當代水墨應該注意闡釋兩個問題,一個是文脈問題,即水墨面臨的歷史背景;一個是當代問題,也就是水墨面臨的時代語境。
“當代水墨的溯源從宏觀上可以分為形式溯源和主題溯源。所謂形式溯源,就是在創作中強調傳統水墨的視覺形式,如筆墨、材質、裝裱等方面;主題溯源則表現在題材、寓意、韻味等方面,是對傳統水墨的母題的回溯。水墨的轉型則是從觀念和表現形式兩方面體現出來的。當代美學觀念的介入,使水墨擺脫了農耕文明的窠臼,藝術家可以從心理學、符號學、社會學等學科出發,借用水墨語言,表達藝術觀念;表現形式上的演變也更為豐富,當代水墨不再拘泥于基本的筆墨紙硯,而開始朝立體、影像、動畫方面延伸。當然,在具體的藝術作品中,往往不是單一的溯源或轉型,藝術家對文化的解讀是多元的,溯源與轉型是輔成和共生的關係。”郭延容説。
郭延容認為,2013年年末在深圳畫院舉辦的“第八屆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在這個角度也給未來的水墨展覽提供了很好的啟示。雙年展以70 後青年水墨藝術為對象,以“形學”和“圖學”為主題,前者研究當代水墨的筆墨、空間、趣味等表現技法,後者研究當代水墨對傳統主題、圖式及內涵的轉換。
“圖學”部分的策展人付曉東認為,水墨之於中國不僅僅是作為媒介,更多的是代表一整套完整的理念和文化系統,因此她把從上古水墨裏就出現一直到現在還被青年藝術運用的圖像整理出來,按照“雲水閣”“花石綱”“神女列傳”“佛造像”“山海經”五個主題呈現。
如果説,大都會的“水墨展”是把水墨放在當代藝術框架裏討論,那麼同年舉辦的“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除了考慮了以西方圖像學的方式(“圖學”部分)探討水墨,也關照到了中國傳統筆墨理論(“形學”部分)。
在皮力看來,當下更迫切的問題,恰在於這兩套理論的互不溝通。儘管“深圳國際水墨雙年展”在去年廣受好評,但也一定程度上暴露出了尚待解決的問題。
“舊有的水墨理論,基本是兩個來源,一個是以傳統的畫論為核心建設起來理論話語;另一套,則是借用的現代主義的形式分析語言。這兩種話語迄今為止尚隸屬於互不溝通的體系,而且只能局部應對豐富的水墨實踐的某些方面。”皮力認為,當下迫切的問題是,如何把水墨的理論詞彙、理論問題納入到當代藝術的討論語境中來,或為其注入當代的含義,一方面讓這些新的語詞和話語能保留傳統的文化心理和記憶,但是另一方面又能與當代理論問題溝通。
如皮力所言,21世紀的水墨發展,不僅僅是藝術家的創造,而同樣也應該是在國際化視野下水墨理論的建構和發展。2014年,水墨展只有不停留在大規模、大製作、明星陣容、以及數量熱上,在策展學術上有所突破,才有真正讓水墨不絕於中國藝術史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