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情”在書寫中的作用
搞書法,書寫者在書寫的過程中,是有一種情感在裏面的。沒有情感,沒有思想準備,或者心裏不痛快,或者手頭上還有別的事,硬逼著他寫,那是出不來好作品的。正如東漢大書法家蔡邕所言:“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後書之;若迫於事,雖中山兔毫,不能佳也。”可見古人早就認識到這一點了。唐代的孫過庭在《書譜》中也專門談到這個問題,有五合五乖之論:“神怡務閒,一合也;感惠循知,二合也;時和氣潤,三合也;紙墨相發,四合也;偶然欲書,五合也。心遽體留,一乖也;意違勢屈,二乖也;風燥日炎,三乖也;紙墨不稱,四乖也;情怠手闌,五乖也。乖合之際,優劣互差。”並進一步指出:“得時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現在重溫這些話,仍感到很精闢。事實上也是這樣,我們寫一張字,如果今天情緒好,這張字寫得就好,如果情緒不佳,可能就寫得不好。所以説,作者的情感和心境,與書法作品的實際效果及其風格面貌,是有密切關係的。
鋻於此,豐富自己的情感世界,加強情操的陶冶與修煉,對增強書法效果,就不是可有可無的事情了。人們的情感世界是極其豐富、複雜、細膩、微妙的,不同的時間、地點、場合,不同的性別、年齡、職業,都有相應的差別和變化,因此,秉筆作書,就不會不滲透到字裏行間。人們熟悉的著名的行書《蘭亭序》和《祭侄稿》,就是在不同的情緒狀態下寫成的,前者的筆情墨趣是輕鬆的、歡快的、散逸的;而後者卻是沉鬱的、悲忿的、凝澀的。恰如祝允明所説:“情之喜怒哀樂各有分數:喜則氣和而字舒,怒則氣粗而字險,哀則氣鬱而字斂,樂則氣平而字麗。”以這兩個帖對照觀之,此論是不無道理的。當然,豐富的情感世界,自有情調的高低之別,亦有情趣的雅俗之異,只有追求高情逸趣,才能使筆下融進高品味、高格調、高氣韻,出筆不凡,使人刮目。能夠達到這樣,除了在筆墨技法上狠下功夫外,還須在三個方面不懈努力:
《西狹頌》
一是不斷提高自己的文化、文學和藝術方面的素養。不能説有廣博的文化知識、豐厚的文學底蘊,通曉藝術規律,就能寫出好的書法。但優秀的書法作品,必須以此為憑藉,古今大家,傳世名作,無不若此。中國書法是以中國文化為母體、為背景的,離開這一點,作為一門獨立的藝術,很難有存在的餘地。
二是要自覺地陶冶美的情懷。美的情懷首先是以真為前提的,要表露本心,要求內心世界與外在表現的一致性。虛情假意與情真意切、矯揉造作與真心實意永遠水火不容、南轅北轍。正所謂“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這種虛偽的情感,只能使人厭惡,是從藝者之大忌,書家亦不除外。我們觀看書法傑作,在驚異筆精墨妙、功力深湛的同時,不能不為其透達出來的自然的、生動的、真實的情感所折服。而那些矯情粉飾之作、故弄玄虛之作、胡蒙唬騙之作,因為缺乏真實的感情和深厚的底蘊,是沒有任何欣賞價值的。陶冶美的情懷,需要提高審美力和鑒別力,能夠分清什麼是高雅的、什麼是低俗的,什麼是精美的,什麼是粗劣的。眼界寬了、境界高了、修養深了,自能超塵脫俗,不落平庸。
三是要積極接觸社會與自然。于由社會實踐和自然萬象構成的大千世界中,觀察體悟,總結、概括、提煉藝術養分,吸收運用,獲取創作的靈感和激情。唐代大文學家韓愈在評論張旭的草書時説:“喜怒、窘窮、憂悲、愉快、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于草書焉發之。觀于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鬥,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于書。”這裡,既説明瞭“情”與“書”的關係,“書”依憑于“情”,“情”發之於“書”。同時,也講到書法與社會、自然的聯繫,通過種種人生和自然現象,獲得書寫中的啟發和徹悟。這樣就使書法,尤其行書、草書蘊含著更多的“資訊量”及其生命體驗,不僅僅是點、畫、線條的簡單組合,而是人生況味的寫照了。我們觀賞作品,使人産生豐富的聯想,感到優美動人,也正是書者的情熔鑄在點畫線條中,與觀者産生了聯繫並引發共鳴。高妙的書法歷久不衰,百看不厭,常看常新,這就是它特殊的魅力之所在。
顏真卿 《多寶塔感應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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