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概念爆火之後，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而在當前的股市和輿論場中，出現不少“偽元宇宙”應用。部分人士把元宇宙等同於遊戲，或是強化加密貨幣概念，追捧元宇宙虛擬資産如虛擬房産的炒作。人民日報曾對此發表評論稱，“元宇宙炒房”往往基於NFT（非同質化代幣）進行。從這個意義上説，虛擬房地産交易，存在“炒房”又“炒幣”之嫌。

　　新的事物也必然伴隨新的風險。中國元宇宙之路怎麼走？如何規避元宇宙可能帶來的風險？清華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博導，清華大學新聞學院新媒體中心執行主任瀋陽在《人民論壇》刊文表示，中國元宇宙必然不可能是法外之地，需要堅持“鼓勵技術、防範風險、包容概念、支援探索、杜絕炒作”的基本邏輯。一起關注！

　　從網際網路到元宇宙

　　如果沒有元宇宙，按照原來的設想，網路的基本發展邏輯將從PC網際網路、移動網際網路、物聯網發展到體聯網、腦聯網。然而元宇宙的出現帶給我們新的啟示。

　　從網際網路升級到元宇宙的第一個原因是通過構建多感官化的三維網際網路，大幅度提升真實世界的生産力，便於感知、理解、分享、重構和評估。在共用社群狀態下，多人交流引入三維機制，其理解效能有時甚至超越真實世界的交流，比如引入三維化的地圖、物品、場景、事件、人物等等。三維化的網際網路維度比傳統移動網際網路增加了一個維度，長期來看，將比現有網際網路增加百倍以上的生産力，網際網路的産業規模也將再次擴張，人類的技術能力將再次實現大幅度增長，資本、産業不可避免地迅速興奮起來。人類將進入AI和元宇宙結合的一次新革命，可以命名為“元宇宙”革命。

　　第二個原因是元宇宙無限深化虛擬世界。人類深入發展元宇宙，類似于虛數的發現，虛數的提出和發現是對數學的巨大擴展，元宇宙則進一步深化人類的虛擬世界，並在虛實共生的基礎上強調以虛強實，無疑也是人類認知世界的一大步。虛擬世界的極大豐富將進一步解放人類精神世界，在社會法理、事理和倫理規則約束下，人的存在性需求、物質性需求和社會性需求被元宇宙進一步滿足，甚至在縮小貧富差距上也將邁進一大步。例如，在元宇宙中，任何階層的虛擬人物都可以擁有豪車別墅，由此實現了虛擬世界的某種平等，這種平等雖然不是高維真實宇宙中的平等，但至少在低維元宇宙中形成一種形式平衡。元宇宙的發展必然會給人們帶來更充裕的娛樂時間與更豐富的文化創新形式。當然，在未來需要防止人們沉溺于元宇宙，元宇宙的消費時間需要和生産力發展相匹配，而不能脫離當下的歷史發展階段。

　　第三個原因是元宇宙對經濟世界的再改造。從世界範圍來看，人們飽受傳統貨幣體系的束縛，平臺濫發貨幣、頻改規則和隨意制裁現象時有發生。UGC模式下，內容生産者的數字勞動時常遭遇盤剝，難以真正掌控自己的數字資産和收益，這恰恰是元宇宙經濟體系需要解決的問題。例如，在網路遊戲中，平臺發行方一般採用金幣通貨膨脹策略，怪物掉落寶物越來越不值錢，導致大部分遊戲平臺的經濟體系到了中後局都趨於崩潰。除了互動情節新鮮感的喪失，經濟系統的崩盤也是導致遊戲世界崩坍的一個重要原因。遊戲世界的金融體系無法和真實世界相互打通也是一個問題。網民無法真正掌控自己的數字ID、數字形象和數字資産，這一切必然促使網際網路極客們探索規則的永續、合約的永智、交互的永安。基於區塊鏈的元宇宙經濟體系的逐步構建，正是這一需求開始被滿足的體現。

　　第四個原因是元宇宙對舊技術世界的摧毀。移動網際網路和元宇宙相比，已頗有“老舊”之味，主要體現在其格局固化、壟斷盛行。在世界和中國的移動網際網路中，流量已趨於固化，用戶和紅利被瓜分殆盡。青年群體的深度圈層化給遷移新APP帶來極大難度，短期內難以再出現月活過億的超級APP，C端市場初創公司幾乎再難以突破重圍。隨著網際網路監管趨於嚴密，從後置審定走向前置審核，治理已經逐步實現常態化，這也意味著新的産業機會只能在下一代網際網路元宇宙中尋找。

　　綜上所述，元宇宙提升了真實世界的生産力，解放了精神世界的滿足力，構建了經濟世界的信用力，突破了舊技術世界的邊緣失控力。

　　元宇宙的屬性

　　元宇宙概念可以被概括為“三個三”：多感官的三維化網際網路，自然人、虛擬人和機器人的三元一體化，基於區塊鏈的Web3.0的三權化。元宇宙是整合多種新技術産生的下一代網際網路應用和社會形態，它基於擴展現實技術和數字孿生實現時空拓展性，基於AI和物聯網實現虛擬人、自然人和機器人的人機融生性，基於區塊鏈、Web3.0、數字藏品/NFT等實現經濟增值性。在社交系統、生産系統、經濟系統上虛實共生，每個用戶可進行世界編輯、內容生産和數字資産自所有。

　　元宇宙的屬性應盡可能回歸其本質，凡是現在發展已經充分且普及的技術，在元宇宙時代若不能迎來指數級增長都不適合納入核心技術，否則連電力技術都需納入其中。按照簡單有效原理以及三個“三”的核心要素，元宇宙的第一屬性是對三維化的提煉，即“時空拓展性”，可分為時間拓展性和空間拓展性，其中空間拓展性又可以分為靜態空間拓展和動態空間拓展。例如，在潛水艇中的水兵亟需元宇宙來實現其日常休閒生活的時空拓展性，從而擺脫長期出航的枯燥生活。

　　元宇宙的第二屬性是人機融生性，對應第二個“三”，自然人、虛擬人和機器人的三元一體化。在AI和元宇宙的推進過程中，人類需要不斷適配自然人、虛擬人和機器人之間的關係。虛擬人的多個分身協助人類在虛擬世界做事，機器人協助人類在真實世界做事，而自然人更多地是解放自我、休閒學習。

　　元宇宙的第三屬性是經濟增值性，對應元宇宙的第三個“三”，Web3.0，可讀可寫和可擁有的三大權力。經濟增值有兩條主線：一是元宇宙自身的原生數字經濟發展，包含虛擬人、數字資産、數字藏品和NFT、爆款IP、創造創意力等。元宇宙遮蔽了能源和物質，從而使資訊中的創造創意極其重要，特別是具有時空美學感的創意和創造尤其關鍵。二是元宇宙和現實産業的融合、移動網際網路向元宇宙的升級、現實産業和元宇宙深度結合的産業元宇宙。在融合的進程轉机移、互補、演替和涌現，將成為元宇宙經濟的發展脈絡。

　　經濟增值性很大程度上將圍繞稀缺性展開。元宇宙中的虛實共生和虛擬原生物品不全是無限供應，其稀缺性至少體現為以下六種情況：一是算力帶來的限制與稀缺性，比如最大支援多少尺寸地圖；二是數學規定性帶來的稀缺性，比如吉祥號碼、排行榜的名次；三是特定時空地點，比如詹姆斯·韋伯太空望遠鏡（JWST）抵達的日地第二拉格朗日點（L2）的暈軌道，也算是特殊時空稀缺資源；四是基於區塊鏈智慧合約或規定帶來的通縮特徵的稀缺性；五是全球人口關注度帶來的稀缺性，全球人口量相對固定之下，網民關注→搜索→交互→分享→消費的過程，呈現漏斗型流失，這個流量過程存在稀缺性；六是特殊IP帶來的稀缺性。

　　根據元宇宙的三大屬性，現階段元宇宙的三大軟體應用是：空間智慧、虛擬人、自然人和機器人為主的生命智慧、數字藏品和Web3.0為主的合約智慧。硬體方面業界更關注XR交互平臺、人機融生平臺、數字資産交易平臺。依據元宇宙概念和三大屬性，可以進一步指導元宇宙産業發展。現有的移動網際網路應用，都可用元宇宙的理念進行重新迭代。第一屬性主要是技術，第二屬性是技術和社會問題，第三屬性是技術、社會和經濟結合的問題。

　　隨著元宇宙概念的普及，我們更需要實現“科技向善”的願景。新大陸正在快速崛起，這場巨變將持續數十年，直到每個人都享有新的技術紅利才會趨於衰減。

　　元宇宙的未來

　　目前元宇宙的關鍵技術分三類情況：一是現有技術可以生産體驗感尚可的産品，但成本過高，需要數十年迭代才能普及；二是體驗感較差或存在缺憾、需要較大突破性技術才能得以改善；三是功能都尚未出現，需要全新思維創造性研發才可以繼續推進。

　　近期，高倣真聽覺系統、虛擬手、面部表情追蹤、元宇宙的工作化、零代碼時空構建、多線程分身、虛擬服裝的多風格、虛擬人治理等問題成為國外巨型網際網路公司關注焦點。META（原名Facebook）近期公佈的首份“元宇宙”財報顯示，“元宇宙”部門過去一年虧損超過100億美元，收入僅不到23億美元，預計2022年的經營虧損還將“顯著增加”。META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以VR為主路徑（儘管也有AR的研發）。VR是要建立完全隔離于現實的虛擬世界，存在虛實割裂的問題，而AR是對現實世界的多圖層增強，其以虛強實的社會價值高於AR，故AR主路徑更好。

　　目前推動元宇宙發展最積極的是美國軍方。2021年4月，美國陸軍宣佈，授予微軟公司一份219億美元的合同，該公司將為軍方提供至少12萬套AR設備。近期俄烏衝突也凸顯出“單向透明戰場”的重要性。要打造單向透明，就必須天基、空基、地基、人基四類裝備融合使用。現階段元宇宙主要是人基增強。

　　META和微軟公司誰是元宇宙發展的主力推進公司？目前來看，微軟公司非常具備競爭力。迄今為止，元宇宙最大的合同來自微軟公司和美國軍方；元宇宙最大的並購也來自微軟公司，該公司以687億美元並購遊戲製作公司動視暴雪；微軟公司自有板塊最為完整，包括雲計算、作業系統、MR硬體、應用、遊戲內容。此外，微軟公司的虛實共生路線比META以虛擬化為主的路線更有前景，微軟公司利潤增長預期高於META。微軟公司的元宇宙策略更多的是現有平臺的升級，可以充分利用現有資源，META更多是另起爐灶，有些割裂式發展，但兩者共同的弱點是元宇宙經濟涉獵不足。

　　目前英偉達在虛擬人引擎開發方面較為突出。該公司出品的基於內骨骼系統的虛擬人的深度學習之後的動作設定，可以理解為每一個元宇宙虛擬人都可以隨意設定動作而僅需低代碼調用。英偉達公司在算力提升和元宇宙基礎設施搭建領域發展速度很快。

　　在元宇宙硬體産品的市場佔有率上，按其中一種統計口徑：美國Meta Quest銷量達到1000萬套左右，中國市場佔有率最高的Pico達到50萬套左右。另一種統計口徑：Meta Quest全球市場佔有率超過70%，PICO約為6%。不過從2022年的預測數據來看，中美兩國在元宇宙VR硬體的銷售量的差距將會迅速縮小。

　　元宇宙革命性的生産力提升需要巨量投資。保守估計，未來五至十年美國總投資將超過五千億美金。元宇宙是多路徑、多平臺、多形態，連巨頭也不一定能確保選擇路線的正確性。Google曾經犯了戰略失誤，最近重新組織人員研發AR OS；META早期元宇宙板塊沒有利用其全球近三十億用戶的流量優勢，目前正在調整；蘋果XR也是比較慢的。在對待元宇宙的本質認知上，Facebook創始人扎克伯格認為元宇宙不一定是一個地方，而是一個時間點。微軟公司CEO納德拉對元宇宙的表述則更為精準，“無限向內，無限向外”。

　　人類從二維但順滑的用戶體驗過度到三維但粗糙的用戶體驗必然存在極高的轉換成本。VR同時具有進步和退步屬性，眩暈率、設備過重、低日活率都會影響VR元宇宙的普及，AR的重量和視角等缺陷都決定了XR可能出現反覆。數字藏品、NFT涉及區塊鏈的去加密貨幣化，將會是一個強監管領域。

　　整體而言，移動網際網路是To C（面向用戶）出現紅海之後，資本和産業開始更加關注To B（面向企業）的産業網際網路，而元宇宙由於其技術發展的逐步成熟特性，將在To B領域長線穩健發展，同時巨頭大規模投入To C的軟體硬體研發。當蘋果公司研發推出XR設備投放市場之日，才是元宇宙市場大戰開始之日。

　　元宇宙概念基本包含了所有ICT技術，其未來將與今天的網際網路類似，覆蓋大多數行業。這個過程將是亢奮激進、泥沙俱下、優勝劣汰的。由於元宇宙概念足夠宏大，技術演進所需時間足夠久遠，從科幻到科技，元宇宙概念的輿論生命週期將會持續很長時間，最終元宇宙的樣態是由進展最快的國家來決定的，而不是由早期的概念決定的，也是由掌控人類大部分流量的元宇宙應用來決定的。理論指引實踐，實踐定義最終形態。

　　相較于美國電影《失控玩家》中描繪的“No rules”，中國元宇宙必然不可能是法外之地。因此需要堅持“鼓勵技術、防範風險、包容概念、支援探索、杜絕炒作”的基本邏輯，中國的元宇宙之路要虛實共生，虛實和諧，以虛強實。借由元宇宙強大的感知力、決策力和行動力助力中國實體經濟和數字經濟，避免脫實向虛，要把元宇宙和工業製造等行業相結合，在工業元宇宙等領域超越國外競爭對手。要前置風險防範，避免發生底線風險，既要正視發展不足的落後風險，也要防止發展中出現的各類風險，更要防範發達後的治理風險。要把中國已有的並跑領跑技術和元宇宙相結合，如空間站元宇宙、探月元宇宙，實現中國技術的進一步超越，也可以將需要試驗觀察的部分放在海外更加多元的環境中進行充分驗證，從而汲取經驗，既發展産業又規避風險。（作者係清華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博導，清華大學新聞學院新媒體中心執行主任 ）

來源：人民論壇網    | 撰稿：瀋陽    | 責編：丁薩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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