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1日,張威(化名)的女兒出生,但孩子的出生並沒有讓他感到喜悅,反而讓一家人陷入沉重。去年7月,張威的妻子江霞(化名)在宜賓市婦幼保健院做孕檢,拿到手的報告顯示一切正常,此後的常規檢查中也沒發現任何問題。但在孩子出生後,醫院告知江霞,她被檢測出梅毒,HIV(艾滋病病毒)待診,而她的女兒則被測出先天性梅毒,HIV暴露(具有感染HIV的危險)。
3月27日晚,宜賓市衛計委通報稱,首診時江霞就被測出梅毒,但由於首診醫生當時因沒有聯繫上江霞,便沒有告知其這一情況。經診斷,江霞的HIV抗體檢測為陽性。目前首診醫生已被醫院解聘,相關專家已對患兒進行會診治療,7天后將首次檢測HIV抗體。
生完孩子才被告知檢測結果
女兒出生了30多天,可張威只見過她三面。父親兩個字對他來説不是喜悅,而是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沉重。
剛滿月不久的女兒,出生後就被檢測出患有先天性梅毒、HIV待診,張威還沒來得及給孩子起個名字,就接到了一張病危通知書。只有每個星期三下午,張威才能去病房探視女兒,看看她的模樣,而每一次只有兩分鐘時間。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張威認為是宜賓市婦幼保健院。
2016年6月,當時還是張威女友的江霞發現自己懷孕了。7月初,江霞在母親的陪同下前往宜賓市婦幼保健院掛號建卡,並進行孕檢,孕檢的內容包括梅毒、B型肝炎等常規項目檢查。檢查完後,江霞手裏拿到的檢查結果顯示正常,兩人便開始準備新房等待孩子的降生。為了讓孩子生下來不至於成為黑戶,同年12月,張威和江霞在民政局登記結婚。
接下來的每個月,江霞都會去宜賓市婦幼保健院檢查,每次的檢查結果都顯示正常。今年2月20日,快要分娩的江霞住進宜賓市婦幼保健院,並選擇剖腹産的方式讓孩子出生。張威回憶,江霞住進醫院後,醫生曾把她的所有病歷資訊拿去,發現裏面沒有檢測梅毒等項目的檢查單,尋找無果後,醫生讓江霞再次抽血檢查。
2月21日,江霞産下了一名女兒,還沒來得及喜悅,就很快被告知她的血液存在問題,被檢測出梅毒、HIV待診。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張威和江霞“都被嚇住了”。
不敢相信的江霞再次抽血檢查,結果依然一樣。知道愛人的血液檢測結果後,張威趕忙詢問醫生女兒是否會感染,醫生稱“嬰兒是從母體裏生出,肯定有感染”。2月22日下午,張威的女兒被檢出患有先天性梅毒,進一步檢查後被認定HIV暴露。
消失又突然出現的檢測報告
張威覺得,這一切都像是晴天霹靂一般,扎進他的心裏。難受之餘他不明白,孩子降生之前,江霞的每次檢查都很正常,為何會突然染上梅毒?
張威女兒的病危通知書
2月23日,張威到醫院檢查,檢查結果顯示,他的HIV抗體為陰性,也沒有感染梅毒。此後,他到宜賓市婦幼保健院,想找出事情的源頭。
2月27日下午,張威去宜賓市婦幼保健院檔案室查看江霞的門診檢查報告單及住院病歷材料,這時他才發現裏面有一張檢驗報告單,報告單裏顯示,HIV抗體檢測結果為復檢待診,梅毒螺旋體抗體檢測結果為陽性。
這張檢驗報告單上註明的接收時間為2016年7月6日,也就是説,在江霞來到宜賓市婦幼保健院做第一次檢查時,就被檢出梅毒,HIV為待診。只是這張檢驗報告單直到孩子出生那一刻,都被放在檔案室中。
張威表示,他們根本沒有收到過這張檢驗報告單,也沒有任何人通知他們江霞血液檢查存在問題。
張威找到醫院有關醫生,醫生稱江霞在婦幼保健院從建卡到生産共經歷了4名醫生。首診的劉仁惠醫生稱,檢驗單出來後曾聯繫過江霞,但是電話沒有打通。
“這是藉口,我和我愛人沒有接過她打來的電話,而且我讓他們把電話記錄調出來,他們也調不出來。”張威説,檢查時曾留下了江霞和他的聯繫方式,而電話號碼都是對的。
張威甚至認為,首診醫生是有意把江霞檢測出梅毒、HIV待診的結果隱瞞了,“因為按照規定,檢查出問題後,要上報給市疾控中心,還要進行檢查或者追蹤治療,但是這些都沒有。”
更讓張威不解的是,江霞懷孕期間所有的檢查都是在宜賓市婦幼保健院進行的,首診的醫生沒有告知江霞及家屬關於檢測出梅毒、HIV待診的結果,但接下來幾個月對江霞進行檢查的醫生為何沒有再次對江霞進行血液檢查,“孩子都生下來了我們才知道這件事,這時候你讓我們怎麼辦?”
“醫生打不通電話”無證據
3月27日晚,張威等來了宜賓市衛生計生委對此事的調查通報。
通報稱,2016年7月5日,江霞到醫院婦産科劉仁惠醫生處進行檢查,7月6日,醫院出具的檢驗結果顯示:江霞梅毒抗體檢測陽性,HIV初篩陽性。醫院檢驗科根據危急報告制度反饋到首診醫生劉仁惠處,要求江霞返回進行復檢,劉仁惠撥打江霞預留的電話,但無法聯繫到本人。
7月28日,江霞再次到市保健院找唐醫生進行孕期檢查。根據通報的描述,“唐醫生根據其自述檢驗結果正常進行認定”,在未對初檢檢驗單核實的情況下按正常孕産婦進行處理,自此江霞在市保健院先後進行了數次孕期相關檢查,歷經4名醫師檢查,均未對首次檢驗結果進行核實和追蹤。直至今年2月20日入院,在術前檢查時才再次發現江霞梅毒抗體檢測陽性,HIV初篩陽性。3月2日,江霞被宜賓市疾控中心確診為HIV陽性並送達本人。目前新生兒被診斷為先天性梅毒,HIV暴露。
江霞的HIV抗體確證檢測報告顯示HIV—1抗體陽性
對於張威所説的劉仁惠並未給他們打過電話,3月28日,宜賓市衛生計生委婦幼健康服務科科長魏強告訴北京青年報作者,沒有打通電話是劉仁惠在調查中的説法,但從執法部門的角度看,一定要有相關證據,如當時的電話記錄等,才能認定她所説的是事實,“現在來看,我們認為她沒有證據來支撐這個説法。”
為何劉仁惠在檢查結果出來時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江霞及家屬?魏強稱,這反映出劉仁惠的責任心問題,“按照她的説法,電話打不通後就沒有再報告給相關科室了,也沒有用其他方式把孕婦找回來復檢,後來把這事忘了,導致後續一系列問題的發生。”
執法機構已對涉案人員立案
宜賓市衛計委通報稱,市婦幼保健院婦産科門診醫務人員責任心嚴重缺失,工作不細緻,以致江霞多次就診,都無醫務人員認真按照孕期保健相關要求開展工作,沒有認真核實資訊,及時告知預防母嬰傳播及相關檢測的資訊,導致沒有實施干預措施。
調查認為,宜賓市婦幼保健院作為醫療衛生機構沒有盡到應盡的職責和義務,導致沒有將該感染孕産婦納入高危妊娠管理,提供相應的保健服務。此外,宜賓市婦幼保健院在管理細節上不完善,登記資訊過於簡單,真實性核實不夠,對追蹤隨訪造成困難。
魏強表示,醫院已對涉事的劉仁惠醫生解聘,對其他幾個涉事醫生做出停止處方權的處理。“這是我們醫療機構內部對違反相關醫療操作規程的醫護人員的處罰。”魏強説,從行政管理的角度,對醫生有一個行政處理的初步處理意見,但這個意見需要等到相關證據鏈條完善後,再對其進行正式確認發佈。
據魏強介紹,劉仁惠是宜賓市婦幼保健院退休返聘回來工作的醫生,“在川南地區,專業醫師數量不多,醫生資源比較稀缺,有一些退休醫生返聘的情況。”而劉仁惠有30年以上從醫經歷,“一個老醫生出現這樣的問題很可惜。”
目前,宜賓市衛生執法監督支隊已對涉案機構和相關人員進行立案,正依照相關法律按程式進行調查,下一步將根據調查結果對相關人員和機構依法進行嚴肅處理。
“不管怎樣都對她有撫養責任”
這樣的通報對於張威一家面臨的困境來説,並沒有太大的作用。得知孩子被檢出患有梅毒、HIV暴露後,張威的父親突然休克,雖搶救過來,但直言要和張威斷絕父子關係。
江霞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感染艾滋病毒,已經出院的她,除了需要經常去醫院拿藥治療,平時和正常人一樣生活。但張威注意到,她的情緒不佳,每天以淚洗面。
張威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親戚朋友,怎麼説出孩子染上梅毒的事。此前打工的張威沒有了工作,只能在家看住家人,不讓他們出事。孩子出生後一直在醫院接受治療,每天1000多元的費用也讓他承受不起。
魏強告訴北青報作者,現在已請省市相關專家到患兒所在的宜賓市第一人民醫院進行綜合會診,對患兒的下一步治療進行討論。28日,張威會到醫院和專家面對面進行溝通,了解患兒的治療情況,“當務之急是全力以赴,保證患兒有一個好的治療效果。”
至於患兒的後續治療費用,魏強稱,不會讓家屬承擔,宜賓市婦幼保健院將全程墊付相關費用。
3月29日,又是一個週三,張威又可以去病房看看自己的女兒。一系列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到現在還是來不及給女兒起個好聽的名字。他到現在依然覺得,如果江霞的第一次檢測結果能夠及時告知,那麼一定會採取措施不讓孩子生下來,也不會有這樣的傷害。
“現在孩子已經來到世上了,作為父親,不管怎樣都對她有撫養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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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V和AIDS的區別
HIV(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是指人類免疫缺陷病毒,即艾滋病病毒。
當人體檢測出艾滋病病毒或查得出抗體,但淋巴細胞>200,又無臨床症狀時,醫學上一般稱其為HIV,即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當淋巴細胞<200或有相應的臨床症狀,比如腫瘤之類的情況時,醫學上稱其為艾滋病病人(AIDS)。
HIV和AIDS都是因為艾滋病病毒感染引起,只是處於不同的階段。返回光明網首頁
來源: 北京青年報 | 作者:黃筱菁 | 責編:王思楊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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