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老許的改變

金沙人

一部17分鐘的《向園而生》微電影，本意在展示近年來私家園林成就，卻演繹成文化反思的討論，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揚州市文聯牽頭組織製作的這部微電影，從劇本創作的幾易其稿，到非遺植入的巧妙構思，再到場景情節的集中呈現，無不顯示其用心用情。

利用微電影服務中心工作，既是文聯履職盡責的探索，也是繁榮新大眾文藝的題中應有之義。作品推出引發的討論，像一面多棱鏡折射生活的豐富多彩。個人閱歷不同，認知不一，有不同的體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這不正是作者夢寐以求的效果嗎？昨天《揚州晚報》的三篇影評都是推己及人的心裏話，透露出他們的觀感。新伯老哥從城市形象展示的角度為微電影叫好，李樨兄弟從新舊物件的感情糾葛談守正創新，榮池兄弟則從文化明線情感暗線進行賞析。三個角度，三種觀點，和而不同，各有韆鞦，給我啟發。

《向園而生》的故事可能老套，但觸發的話題卻有諸多新意，尤其是感情糾葛中流露出的文化認知、文化焦慮、文化傳承更是耐人尋味。老許與小許父女倆對老宅利用態度前後變化，特別是老許從當初的極力抵制，到將信將疑，再到樂見其成、心悅誠服，是什麼讓老許對老宅變民宿火冒三丈，是什麼讓老許對民宿改造心有所動？是什麼讓老許從冷眼相看到出手相援？這些都沒有標準答案，也無需標準答案。打開想像的空間，拓展固有的認知，回到常識，自然會有冷暖自知的思考。

老許與小許的分歧實則表現為文化取向的衝突。老許退休頤養天年，視老宅如命，這不能動，那也不能碰。是啊！一輩子住在老宅裏，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與老許生命融合，他又怎能讓人隨便動呢？回鄉創業的小許視老宅為創業資本，試圖改變用途，做成民宿，以實現人生抱負。雙方各執一詞，都有道理，雖不能説錯，但也是盲人摸象的片面真實。小許如何通過老宅改變命運實現夢想，需要做通父親老許的工作，他們父女交流方便，即或面紅耳赤爭吵也不妨礙父女情深。換作兩個沒有交情的人，為這樣的事吵得不可開交，還談得下去嗎？更遑論把事情做下去了。文化上的事莫不如此。老的守護心切，唯恐文化壞了，這也要保，那也不能動，其文化情懷蒼天可鑒，理應尊重。但靜止不動的文化是死的，並無多少價值。文化要動起來才能活下去，這是常識。只有動起來，才能融入生活，發揮價值，擺在倉庫裏，即或有價值也不大。只有讓這些文化走進百姓，成為日用而不覺的東西，這才能體現文化的價值。價值是由使用價值決定的，東西都沒用了，還談什麼發揮價值。

老宅在某種意義上講，就是文化隱喻。對待老宅的態度也可以轉換為對文化的態度。文化取向是保守還是創新，事關一個地方的發展。文化是精神家園，是發展動力。精神家園裏有百姓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有先人致力發展的無限智慧，有站在時代潮流的思想引領。打開揚州的歷史，無不可見的是發展鼎盛時期的文化創新。漢代的煮鹽鑄錢、唐代的鑒真東渡、清代的揚州八怪，哪一樣不是領風氣之先！今天遺留下來的歷史文化都是領風氣之先的積澱。一件件文物、一本本典籍、一段段傳説，無不蘊含著古人敢闖敢試、勇於變革的文化基因。傳承文化就是要傳承這種因時而變因勢而動因地制宜的精氣神。

文化敬畏之心常存，文化創新之事常做，才是當下文化發展的取向，創造歷史是對歷史的最好紀念，一代更比一代強，才是告慰先人敬重文化的最好方式。小許返鄉創業，就是從改變老宅用途做起，把她老子不能碰的東西改了，其文化衝突思想交鋒的激烈可想而知。初生牛犢不怕虎，憑藉其走南闖北的閱歷，見多識廣的經歷，預測市場的敏銳，敢於交鋒的勇氣，善於溝通的技巧，做則必成的信念，硬是把犟頭老許説通了，並通過事業愛情雙豐收讓老許不得不服。發展是最好的道理，老宅放在那兒不發揮作用太可惜，胡亂改作他用也是瞎折騰，改做民宿恰到好處。選用適當的運用方式，既讓文化得以保護又讓文化發揮價值，兩全其美的事不是拍腦袋拍出來的。這需要有好頭腦審時度勢，好法子量體裁衣，好幫手集思廣益，好環境護佑發展，好政策助力創新。小許將民宿辦成，正是諸多因素加持的結果，但首先是老許態度的改變，沒有這一條，一切都無從談起。

老許的變化歸結為父女情深，是個理由，但可能還有更重要的因素左右著他的理念更新。當女兒從外地返鄉創業時，他的生活場景就已發生了變化，最大的變數就是小許，這個變數成了老宅文化是守成還是創新的關鍵。小許住在老宅裏，並不想重復老許今後的生活，她有對未來生活的構想，這是老許心知肚明的，但多年過慣的生活，又豈是一天能改變的？抗不住親情，擋不住人情，老許你已進入人生下半場，女兒小許人生上半場才開場，你忍心女兒守著老宅外出打工？你不希望女兒有個好前程？有了這樣的舐犢情深，再保守的文化心結都會打開。認清形勢，不能綁死，在合情合理的範圍內尊重個人選擇的自由，才能美美與共。你老許殘陽西斜，小許才太陽出山不久，讓年輕人按自己的方式活出精彩，是長輩應有的胸襟氣度。老許允許小許將老宅改為民宿，這種改變體現了長輩對後輩的寬容，而且更展示了文化創意發展的無窮奧秘。守正不守舊，尊古不復古，讓文化造福於民，為城賦能，可能是老許改變的最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