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散之是怎樣“一鳴驚人”的?
“一鳴驚人”,這個成語講的是春秋時期 ,楚莊王熊旅登基已經三年,卻不理朝政,整天打獵喝酒,尋歡作樂。大臣們對他十分不滿,紛紛勸政。楚莊王下了一道死令:誰敢勸諫,判他死罪!有一天,楚莊王正在喝酒,大夫伍舉求見,便召來問道:“你來幹什麼?”伍舉心情沉重地説:“有人給我出了一個謎語,我怎麼也猜不著,特來求教。”楚莊王一邊喝酒一邊説:“説來聽聽。”“楚國有一隻大鳥,身披五彩,可是一停三年,不飛也不叫,這是什麼鳥?”楚莊王知道伍舉的用意後説:“這不是普通的鳥,這只鳥呀,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你等著看吧。”原來楚莊王不是不理國事,而是在觀察朝野動向,更是為了麻痹敵國。不久,時機成熟,楚莊王廢除10條刑法,公佈9項新政,誅殺貪贓大臣,起用能人幹才。最後,這個“一鳴驚人”的楚莊王成了春秋五霸之一。20世紀的中國書壇也有個“一鳴驚人”的故事,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林散之。

草聖林散之
林散之(1898-1989),名霖,又名以霖,字散之,號三癡、散耳、江上老人。“詩書畫三絕”,尤其草書,被稱為“草聖”。
林散之祖籍安徽省和州,今安徽省和縣。生於江蘇省江寧府江浦縣,今江蘇省南京市浦口區。曾任江浦縣副縣長、南京市政協副主席、全國政協委員,江蘇省國畫院書法家、南京書畫院院長、中國書法家協會江蘇分會名譽主席等。
林散之8歲學藝,未有師承。16歲跟范培開學書,18歲從張栗庵,32歲師黃賓虹,37歲隻身萬里行。書法先楷後行,由唐入魏,由魏入漢,轉而入唐,宋元明清,皆所摹習。歷經“三變”之後,60歲開始專攻草書,草書以王羲之為宗,以懷素為體,以王鐸為友,以董其昌、祝允明為賓。林散之用長鋒羊毫筆、宿墨、生宣紙,並將繪畫中的墨法運用於書法,創立“林體”。
“林體”草書的特點是“瘦勁飄逸”,基本特徵是“瘦勁圓澀,枯濕濃淡,偏正相依,飄逸天成”。1972年,中日書法交流選拔,林散之一舉成名。“林體”草書反映了近300年來中國草書藝術的最高成就,捍衛了中國書法在國際上的中心地位。書法大家高二適見到林散之的字,拍案驚呼:“這才叫字!”中國書協主席啟功看到林散之的草書,脫帽三鞠躬。書法巨匠趙樸初説:“林老書法,舉世無雙。”日本現代碑學派巨擘青山杉雨稱讚:“草聖遺法在此翁。”林散之草書代表作有《中日友誼詩》《許瑤詩<題懷素上人草書>》《自作詩<論書一首>》《李白草書歌行》等。《中日友誼詩》被譽為“林散之第一草。”

林散之故居

江上草堂
對林散之的草書藝術水準,早年存在不同的評價。合肥明教寺有個懶悟和尚擅長詩書畫,許多名人以求到他的畫為榮。而懶悟和尚有個怪脾氣,達官貴人未必能求到,販夫走卒可能不求而送,坊間流傳的安徽省主席劉鎮華求畫碰壁的故事就是一例。懶悟和尚眼光很高,一般人的書法都不放在眼裏。1952年,林散之去合肥參加安徽省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時,懶悟和尚竟稱林散之的書法“獨步當代”。章草大家高二適性格高傲,很少讚揚他人,尤其是當代人,大多是批評。最為世人熟知的是他與郭沫若關於蘭亭真偽的論辯,由於毛澤東主席“筆墨官司,有比無好”的批示,高二適名聲大作。1966年的一天,他在江蘇省政協大禮堂原國民政府總統府禮堂看到林散之的草書拍案而起:“這才叫字!字字精神,耐人尋味!”可是,不少人並不這麼看。説林散之的草書有點“怪”,講林散之的草書有些“軟”。江浦縣新蓋了人民大會堂,縣委書記劉宗銓知道副縣長林散之經常在辦公室寫寫畫畫,聽別人説他的字寫得不錯,於是要林散之書寫“江浦縣人民大會堂”作門牌。這是林散之在解放後第一次為政府寫匾,他很認真,8個大字氣勢磅薄,骨力雄強。林散之十分滿意,很高興地交給了書記。劉書記看後覺得,有的字有點歪有點斜,橫看豎看不滿意,最後沒有採用。據説,南京有個小有名氣的畫家,很想進省國畫院,到處找人,沒有成功。當他聽説林散之調進了畫院,就在社會上到處散佈流言:畫院調進了林散之這個從鄉下來的老頭,降低了品位。現在,用轎子來抬我,我也不去。總的來説,1972年之前,林散之在南京是有些名氣,但還是一個普通的書法家。那麼,林散之是如何“一鳴驚人”的?那還要從文化大革命説起。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匯報》發表姚文元《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的文章,點燃導火索。1966年5月16日,中央政治局召開擴大會議通過的《中國共産黨中央委員會通知》,簡稱“五一六通知”,標誌著中國開始了史無前例的無産階級文化大革命。破“四舊”、立“四新”,抓走資派,鬥當權派,批學術權威。以階級鬥爭為綱,全面奪權。工廠停工,學生停課,紅衛兵大串連、鬧革命,書法家、畫家被關進牛棚。當時有一個詞很流行,叫大字報。什麼是大字報?大字報就是壁報,用毛筆寫的,字很大。內容大多是批鬥人的言論。從北京到上海,從城市到鄉村,從大街到小巷的墻壁上,除了大字報還是大字報。這些大字報大都是初中生、高中生用毛筆寫的,不少是錯字病句,根本談不上什麼書法藝術。就在這時,把書法作為全民藝術的日本開始流傳一種言論:“中國已經沒有書法,書法的傳統已由中國轉移到日本。”到1972年,這種言論在日本已經相當流行。這一現象很快引起了中國政府的重視。此時,恰逢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計劃9月訪問中國,中日雙方將簽署《中華人民共和國和日本國政府聯合聲明》,恢復邦交。為慶祝中日恢復邦交正常化,有關部門決定,日文版《人民中國》雜誌刊出“中國現代書法特輯”向日本展示中國書法的真實水準,以回擊“中國已經沒有書法,書法的傳統已由中國轉移到了日本”的言論。《人民中國》雜誌是中國政府部門主辦的綜合性外文期刊。1953年6月在北京創刊,月刊,16開本。《人民中國》雜誌以促進中日友好、增進日本人民對中國的了解為辦刊宗旨,每期以日本讀者關心的某一個問題為中心內容,介紹中國的歷史、地理、風土人情和人民生活的現狀,是日本了解中國的重要窗口。《人民中國》雜誌的訂戶遍及日本47個都、道、府、縣,特別是政府部門和書法界訂得比較多。雜誌刊發的文章經常被日本、美國和歐洲的一些報刊轉載或選編成書。
在《人民中國》雜誌刊出“中國現代書法特輯”的具體工作由書法鑒賞力強的編輯韓瀚負責,當時在《新華日報》當編輯的田原被借調到《人民中國》編輯部,幫助出版這期特輯。田原對書法頗有研究,對林散之的草書一直評價很高,經常為林散之沒有得到應有的社會地位而鳴不平。這次機會來了,便積極推薦林散之的草書。
1972年8月初,韓瀚到南京徵稿,來到江蘇省國畫院副院長亞明的寓所楊將軍巷23-8號,把徵稿的目的和要求告訴亞明,請他推薦幾個江蘇的書法家。亞明拿出胡小石、高二適的作品,韓瀚覺得一般,然後亞明從老式書屜裏拿出一幅沒有裝裱的手卷。在打開前告訴韓瀚:“這是一個怪老頭,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你看看再説。”隨著手卷的展開,韓瀚面前頓時一片亮光,大聲叫道:“好!好!”接著又説:“我在北京一位朋友家看到過一個王覺斯的手卷,當時的感覺和現在差不多。”亞明一聽,也神采飛揚起來。豎起大拇指説:“怎麼樣?中國還是有人的吧!”然後指著作品的落款對韓瀚説:“此老姓林名散之,早年跟黃賓虹學畫,現已年過古稀,一生不求聞達,只管閉門寫字作畫,別人喜歡不喜歡,他從不在乎。”韓瀚聽後説:“想見見林散之。”亞明又説:“他現在住在老家烏江,就是楚霸王項羽自刎的那個地方。你看上他的字,我叫他寫兩幅給你寄到北京。”
幾天后,正在江上草堂創作草書的林散之接到亞明的來信,便以《毛澤東<清平樂·會昌>》為內容,寫了好幾幅,還註明了時間“七二年八月”。然後,從中挑選3幅,于8月15日寄給亞明。林散之在給亞明的信中説:
“惠書敬悉,知近況一切佳勝,甚慰。承介紹林書《人民中國》雜誌印行,甚感!甚感!唯工力淺薄,不堪應付,有負重托,茲特書幾幅,檢其可入目者三件寄來,希即檢閱,倘能供應即望先交裱背鋪‘舊淵海閣’張鑒然兄處托一下,以免皺折,其款由組裏付或由私人付,以後再説也可也。”
圖為1972年8月15日,林散之在江上草堂給亞明寫的信

圖為1972年8月15日,林散之在江上草堂給亞明寫的信(放大版)
亞明收到林散之的信和作品後,將作品直接寄給了韓瀚,沒有裝裱,可能是考慮到裝裱時間長,裝裱後不方便郵寄等原因。
韓瀚離開亞明後,又到蘇州、上海等地繼續徵集書法作品,在各地歷時兩個多月,看到了不少寫得不錯的字,但都沒有像林散之的字那樣讓他心動。他回到北京時,亞明已把林散之的草書作品寄到了。韓瀚用他自己的話説:“我這個人有個毛病,看到一件喜歡的書畫,總要興奮一段時間,有時甚至夜不能寐。”這次林散之的草書著實讓他興奮了,韓瀚把字幅粘在床頭上,一直欣賞到半夜才休息。
之後,韓瀚和田原一起把林散之的作品送請啟功評定。啟功是清朝雍正皇帝第九代孫、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在書法界有極高的聲譽和威望。啟功當時住在西直門小乘巷的平房裏,身體和心情都不好。聽説《人民中國》雜誌要出版“中國現代書法特輯”,心情好了許多。韓瀚問:“您知道林散之這個人嗎?”“林散之?”啟功想了想,搖頭説:“不知道。”韓瀚把林散之的草書用唾液粘在墻壁上,啟功先是坐在椅子上看,然後站起來,走到作品前細看。過了一會,啟功脫下帽子,對著林散之的草書三鞠躬。
接著,韓瀚和田原又前往趙樸初家。趙樸初是中國佛教界的領袖,書法大家,中國寺廟的名字大部分是他題寫的。談到書法,趙樸初從中國東晉的王羲之、王獻之、歐陽詢、褚遂良,談到日本的空海法師,趙樸初還把他收藏的空海的《風信帖》拿給韓瀚和田原看。韓瀚説:“我今天來,是要請您看一幅字。”趙樸初説:“古人的?”韓瀚説:“此公現在七十多歲,林散之,是您的同鄉,安徽和縣人。”趙樸初不知道此人。韓瀚把林散之的草書條幅給他看,趙樸初站在那裏,看了一會,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等韓瀚把字捲起來,坐到沙發上,趙樸初笑著説:“請代我向林老致敬意。倘能賜予墨寶,樸初不勝感謝。”
早年以拉黃包車為生的篆刻大家、“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的國印製作者頓立夫看了林散之的草書,言談直率地説:“我看,這能代表中國!”
韓瀚和田原把經專家選定的老中青各年齡段的作品20多幅,請郭沫若審定。郭沫若曾任政務院副總理、書法大家,住在前海西街,房子大,門口有警衛人員。郭老和夫人于立群一起看了作品,郭老看得很仔細,費新我的草書少了一個“天”字都看出來了。郭老對有的作品説可以,對有的作品説好,對有的作品不表態。對林散之的草書説:“好!很好!”郭沫若對《人民中國》日文版在特定的時候向日本介紹中國現代書法的做法很支援。編輯部原計劃把郭沫若的書法放在第一,郭沫若聽到後謙遜而又堅定地説:“不要選我的字,我不是書法家。”他還叫秘書抱來一大捆從全國各地寄給他的書法作品,對韓瀚説:“現在中國也沒有個地方管書法的事,人家都把字寄到我這裡來。你都拿去,這事情你就管起來吧。”
“中國現代書法特輯”在《人民中國》1973年1月號中刊出,佔8頁,紙質與其他內頁不一樣,用的是銅版紙,共21幅作品。林散之的草書《毛澤東<清平樂·會昌>》的條幅排在第一,後面的排序是:沈尹默的行書、費新我的草書、趙樸初的行書、于立群的隸書、啟功的楷書、頓立夫的篆書、胡考的楷書、王守民的隸書、王衛明的隸書、周慶竜的楷書、劉鐵寶的隸書、康雍的楷書、張曉明的楷書、朱正玨的行書、劉小晴的行書、張彼德的楷書、奚乃安的行書、林中興的隸書、周慧珺的行草、陳志林的楷書。書者有男有女,年齡最大的72歲,最小的14歲。有專業書法家和書法愛好者,有工人有農民,有醫生有學生。郭沫若的行書《沁園春·祝中日恢復邦交》放在雜誌的封二,代表黨和國家領導人對中日恢復邦交正常化表示祝賀。
1973年1月號日文版《人民中國》雜誌封面
在“中國現代書法特輯”中,林散之草書《毛澤東<清平樂·會昌>》排在第一
林散之草書條幅《毛澤東<清平樂·會昌>》的內容是:
東方欲曉,
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
風景這邊獨好。
會昌城外高峰,
顛連直接東溟。
戰士指看南粵,
更加鬱鬱蔥蔥。
這幅草書筆走龍蛇,雲飛霞落,連綿盤鬱,奇境橫生。瘦勁圓澀的線條左搖右曳,寓剛健于婀娜之中,行遒勁于婉媚之內,百煉鋼成繞指柔,奔騰墜石倒驚魂。加之飽含書卷之氣的筆意與毛澤東“風景這邊獨好”詞意互為映襯,演繹出優美的旋律和深遠的詩境。
日本書法界十分震驚,認為林散之的草書是明末書法家王鐸在世。但是,中國的書法水準究竟如何?要到中國實地考察後,方可定論。1975年3月,日本專門組織書法代表團訪問中國。村上三島任團長,香川峰雲任顧問,木村美智子當秘書長。代表團共16人,都是日本一流書法家,特別是團長村上三島,以研究王鐸成名,創立書法團體“長興會”,並連續擔任日本書法展覽會顧問、日本書藝院理事長、日本書法教育會副會長,在日本書法界影響很大。日本書法代表團乘專機從大阪起飛,經上海,當天到達北京。中日友好協會會長廖承志、國家文物局局長王冶秋、中國佛教協會負責人趙樸初等舉行歡迎宴會,併合影留念。日本書法代表團提出要到南京,要見林散之。有關部門立即通知江蘇省外事部門。當時林散之還住在老家烏江。江蘇省國畫院派畫家秦劍銘去烏江將林散之接到南京,住在申家巷46號江蘇省戲劇學校招待所。
林散之以南京藝術學院教授的身份會見日本書法代表團,會見地點安排在南京藝術學院,學院大門口挂著“熱烈歡迎日本書法參觀團”的標語。按照領導的安排,林散之坐在一個房間的中間位置,次子林昌庚站在林散之身旁。日本書法家依次魚貫進入,一一與林散之握手後有序地離開。林散之對此很不習慣,覺得這樣顯得“架子太大”,他從來沒有對人擺過這種架子。林散之要站起來與日本書法家握手,但被林昌庚按住了。因為事先領導已向林昌庚提出要求,不要讓林散之站起來與來賓握手,林散之對此很不以為然,但這是領導的指示,他也沒有辦法。
會見後,中日書法家集中在一個比較大的會議室舉行筆會,室中放了幾張大桌子。南京書法家參加筆會的有謝海燕、陳大羽、丁吉甫、趙士桂等。
日本書法家最期待的就是觀看林散之寫字。林散之寫字是採用繪畫用墨的辦法,畫法用墨有七種:積墨、破墨、焦墨、宿墨、濃墨、淡墨、渴墨。為取得不同的墨色,林散之總是先把墨磨得很濃很濃,然後破清水寫字,水墨交融,洇散滲化,加上寫字過程中筆上墨的多少不同,寫出來的一幅字就有濃淡深淺,濕潤枯燥等多種墨色。
工作人員把墨磨好後拿給林散之,林散之看後叫再磨,工作人員又磨了一會,覺得差不多了,林散之仍叫繼續磨,一直磨到很濃很濃。這麼稠的墨如何寫字?日本書法家覺得不可理解。不一會,又見林散之要來一碗清水,用水破濃墨。這似乎是自找麻煩,磨得那麼濃,又來加清水,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拼命要人把墨磨得那麼濃呢?
林散之寫字了。林昌庚趕緊上前幫父親卷袖子,按老習慣把袖口往外面卷,這樣做方便書寫。結果被林散之打了一下,林散之不但沒有往外面卷,反而將袖口往裏面塞。後來回去才知道,林散之的袖口已破,當時日本書法家都圍在四週,怕露出棉絮給國家丟臉。只見林散之用小偷指執長鋒羊毫筆,龍飛鳳舞,行雲流水,筆鋒始終直立,一個個剛健有力的字躍然紙上。日本書法家看到林散之用這種清水破濃墨的方法,寫出來的字墨色變化萬千,十分驚奇。等林散之寫完後,團長村上三島試著用林散之的長鋒羊毫筆,按林散之的三指執筆寫字,可是一用力,筆就癱軟下來,筆鋒既長又細還軟,根本無法書寫,只好換用自帶的硬毫筆。
這次會見,林散之十分重視,在家精心創作了四首詩《贈日本人書道家訪華參觀團》:
黃河之水遠接天,
赤縣扶桑兩地連。
千數百年唐盛日,
早通通寶開元錢。
紅白櫻花爛漫開,
盈盈一水送春來。
祝願此花香不老,
韆鞦萬代好同栽。
好風吹面自東瀛,
兩岸幽情日日深。
有筆如花同似錦,
原從蘭芷存芳心。
喜接嘉賓顏笑開,
煙花如海望蓬萊。
遙期桂子秋登日,
八月金黃君再來。
並將詩寫成4幅手卷,準備在會見時贈送日本書法家。後來上級要求,只送一幅,就是林散之現場寫的那一幅。除此還送了一張條幅,也是現場寫的自作詩二首,內容是:
日映天門一望開,
有人招手向蓬萊。
春帆無限波濤裏,
載得東方友誼來。
新釀葡萄酒數缸,
箝封未肯獨先嘗。
麻姑遙指雲間路,
笑贈瑤臺田一郎。
日本崇尚強者文化,誰強崇拜誰。這個強者不是第二,而是第一。當日本書法代表團親眼見到了林散之本人,特別是看到林散之用那既細又軟還長的羊毫筆寫出十分剛健的草書,而且筆鋒始終直立,確認林散之草書水準很高後,“中國已經沒有書法,書法的傳統已由中國轉移到了日本”的言論便再也不提了,進而轉向崇拜。這個崇拜不是説説而已,而是實實在在的發自內心的崇拜。日本書法家紛紛組團訪問中國,到中國不是到北京,而是要到南京,以見到林散之為自豪。最引人注目的是青山杉雨率領日本書法家代表團訪問南京。
1984年5月15日,以日本書法巨擘青山杉雨為團長、谷村憙齋為秘書長的日本書法家代表團到達南京。青山杉雨在金陵飯店剛住下,就向有關部門提出,要到林散之家拜見林散之先生。在日本來説,到對方家裏看望是最高規格。當時林散之家正在修房子。青山杉雨又提出,在門外見一下也行。林散之心想,外賓來訪怎麼能在門口相見。於是,寫信叫人立即送給學生章炳文。章炳文是南京市書協副主席兼秘書長,林散之要他叫人把南京書畫院打掃一下,在那裏會見青山杉雨。章炳文感到事情非常重要,南京書畫院的房子又破又舊,用來會見外賓,不太合適。急忙與林散之的另一個學生張爾賓聯繫,張爾賓的工作單位在莫愁湖公園,莫愁湖公園是專門接待外賓的地方,徵得林散之的同意並報上級領導批准,林散之在莫愁湖公園鬱金堂會見青山杉雨率領的日本書法家代表團,時間是5月16日下午3時。



以上三幅圖是1984年5月15日林散之寫給張丙文(章炳文)的信


莫愁湖公園鬱金堂
林散之在長子林筱之的陪同下,準時來到莫愁湖公園鬱金堂。青山杉雨在日本恃才傲物,自視甚高,可是對林散之卻十分尊重,一見面就是九十度大鞠躬禮。青山杉雨原計劃是提前到鬱金堂,等候林散之。結果因到長江坐船遊覽,路上耽擱,來晚了一會。青山杉雨覺得很不禮貌,一再表示歉意。
鬱金堂古色古香,清靜幽雅,中堂挂著一幅山水畫,兩旁是一副對聯,畫下面是一張紅木方桌子,桌子兩邊放著椅子,林散之坐在桌子的左邊,林筱之站在林散之的旁邊。青山杉雨坐在右邊,後面是翻譯王志華,谷村憙齋等其他人在兩邊就坐。堂前一湖池水,新荷昂首,兩位書法家相談甚歡。青山杉雨知道林散之耳朵不好,將事先寫好的一張紙條遞給林散之:
“此番來到中國古都金陵,有幸飽覽你的書法大作,無比敬佩,你是中華天才的書法家,是書家的驕傲。”
林散之看後,寫了一段話,回答青山杉雨:
“先生過譽,我不是天才。余學書法,先寫唐碑,然後由魏入漢,30歲後,廣採博學,嘗試行書,60歲方才練習草書,顧念平生,寒燈夜雨、汲汲窮年,所學甚勤,所得甚淺。”
青山衫雨走到已經準備好的書案前,谷村憙齋協助按紙,青山衫雨站著以“後學”的身份寫了“草聖遺法在此翁”7個大字,恭恭敬敬地獻給林散之。林散之看後,提筆蘸墨,揮毫寫下了“魚水深情”4個大字,用的是“田”字形布白。意思是中日兩國人民的友誼,就像魚兒離不開水一樣,關係密切,感情深厚。

青山杉雨(右)向林散之(左二)行九十度大鞠躬禮,林散之長子林筱之(左一)

青山杉雨(右一)在作書,林散之(左三)、谷村憙齋(左一)、林筱之(左二)、孫晉寧(左四)、張爾賓(左五)、稻垣菘圃(右後二)

青山杉雨書法 草聖遺法在此翁
林散之在書寫“魚水深情”,旁邊有林筱之(左一)、孫晉寧(左二)、稻垣菘圃(左四)等
期間,青山杉雨和林散之就中國書法和日本書法的整體水準交流了看法。青山杉雨還向林散之詢問了他對中國書法和日本書法總體發展趨勢的看法。林散之認為,日本也好,中國也好,兩國都有一個共同的毛病,兩個派系在鬥爭。一種是傳統的,從秦漢出來,按照規矩寫。另一種強調變化,強調改革,那個字草得叫人不認識。這種是怪字,不是正宗的書法。書法是國粹,講究筆墨,講究功底,不能亂寫。
谷村憙齋最後用隸書寫了“圓滿”兩個字,寫好後一看,“圓”字感到不滿意,又在上面補了兩筆。似乎是對這次會見作了一個總結:圓滿。
會見結束後,張爾賓寫的新聞稿在第二天發表了,也就是5月17日的《南京日報》,報道中第一次提出:“在日本,林散之被書法界譽為‘當代草聖’。”11月19日,北京《暸望》週刊第47期發表張欣的文章:《草聖遺風在此翁--記老書法家林散之》。1985年12月,桑作楷編輯的《林散之書法選集》,由江蘇美術出版社出版,在《編後記》中再次提出“當代草聖”。

谷村憙齋(右一)正在寫“圓滿”,林散之(左一)、章炳文(右二)、張爾賓(右五)

圖為1984年5月17日的《南京日報》第四版(局部)
圖為1985年出版的《林散之書法選集》編後記
從此,“草聖”林散之的美名,在南京,在中國,在海內外傳開了!
相關連結:林散之研究專家、“金陵散王”、王 罡

王罡,林散之研究專家、“金陵散王”。江蘇揚州人,1957年出生,畢業于國防大學政治學院哲學系,哲學學士。曾任南京軍區政治部東海民兵雜誌社總編輯,大校軍銜。現為江蘇省收藏家協會副會長、南京漢風書畫院名譽院長、林散之研究院院長。
王罡説:“我一生就幹兩件事:一件是當兵扛槍,一件是收藏研究林散之的草書。我一生就穿兩套衣服:一套是軍裝,一套是西裝。”“我做人的宗旨是:知敬畏,懂感恩,有擔當。”
王罡是一名職業軍人。三次榮立三等功,被授予“國防服役”金質紀念章,被評為第四屆“全國百佳出版工作者”並授予稱號,受到兩代國家主席的接見。南京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副院長、著名雕塑家尹悟銘為王罡雕塑半身銅像,中國台灣著名畫家張家瑋為王罡畫漫像,日本華人著名畫家王子江為王罡畫肖像。
王罡收藏林散之的草書、繪畫、詩稿、筆談、視頻、圖片、書刊等近千件,其中的輪椅是林散之晚年最重要的隨身物件,草書《毛澤東詞<清平樂·六盤山>》被堪稱“林散之草書筆法之經典”,手卷《中日友誼詩》被稱為“林散之第一草書”。
王罡發表研究林散之的論文、專訪、解析、軼事等文章500多篇。專著《林散之草書精品賞析》,面向一百多個國家和地區發行的《華人時刊》雜誌連載,歷時4年。專著《林散之草書過眼錄》(10卷),《中國書畫報》從2021年1月6日起連載,將到2029年2月結束,歷時8年。王罡出席第四屆、第五屆世界華人收藏家大會,參加中央電視臺大型人物傳記紀錄片《百年巨匠——林散之》的拍攝,在中國第一高樓、世界二高樓上海中心大廈簽署中國收藏《上海宣言》,在第十七屆全國收藏文化(深圳)高層論壇作林散之主題演講,王罡的名字收入《世界名人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