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風都是這裡的僕人


沙土質地,四腿鑲石

隨季節的輪轉,它變幻著顏色

只有風不變

只有坐在這裡

才會放下滿身的刀劍

看王太玉屯的起伏遼闊

家鄉的山岡,最安穩的座椅

每次臨水而坐,都感覺

進入了一座宮殿

我和風都是這裡的僕人


大地的方言


媽媽攥緊拳頭

十條小溪

就流回她的掌心

小清河的聲音

一陣緊似一陣

那是王太玉屯大地上的方言

從來沒有斷流

村莊的高與低

1

在王太玉屯

窮人和富人沒有多大區別

就是死了,也一樣

都埋在西漫崗

2

不過是

地勢有的高一些

有的低一些

就像他們活著時住的老房子

有的高一些

有的——

低一些

3

一百年了,我的老家

終於有一塊碑

立在村口

在老家的西漫崗

富人家的墳前

立著的石碑

是抬著頭的

4

窮一點的人家

那輕薄的

——碑

總是

把頭低下

小清河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斷流了

但是我不怕

因為我還可以哭

我必須告訴兒子

浸潤在這一帶山水間的恩情

不容忘記,需要用一場大水

來隆重祭奠

需要用我們的淚水

來接續一條河的香火

和血脈

冬天的背景


我們的背景

就是整個冬天

鋪滿了大雪的背影

説出這一事實

好象踏實了許多

其實是沒有背景的人

一直跟著自己的影子奔跑

這一片消瘦的鄉村黑暗裏

一個少年

恍惚間就長出了

茂密的鬍鬚

他被自己的影子牽著

有時,他們

又緊緊地靠在一起

小 村


她認不出我的樣子了

嵌進山脊的炊煙

有了太多皺紋

只有那些村頭的墓地

還是原來的樣子

只有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

還是我離開時

憨厚的樣子

碎裂的屋瓦上

只有我,和兩三棵枯草

在搖晃

老宋家的樹


屯裏的樹

早些年,沒有歸屬

都是集體的

村西頭那趟樹

後來姓宋,也曾經姓王

不管姓什麼

樹還是樹

那些樹根本就不認識我

那些樹根

裸露在大地上

沒有一棵樹求過我

我也從來沒奢望

變得和這些樹一樣

喜 鵲


最討喜的角色

卻長著最黑暗的面孔

在村口的榆樹上

最年輕的喜鵲

也是我的長輩和先人

故鄉的位置


在一條通往未知的路上

路旁的一棵樹裏

在一粒豆莢裏

豆莢爆開時的陽光裏

在一條草甸子上的小河裏

小河干枯時的哭聲裏

在鹽鹼地上的土墳裏

土墳深處,那一把骨灰裏

在你回家時

張開懷抱的泥土裏

作者簡介:宋心海,一九七零年代生於中國寒地黑土之都——綏化,係資深媒體人,八十年代曾有詩歌發表,後停筆,近年重新開始寫作。在《詩刊》、《中國作家》、《星星》、《詩歌月刊》、《揚子江詩刊》、《詩潮》、《詩林》、《詩選刊》、《綠風》和《猛犸象詩刊》等發表作品。出版詩集《玻璃人》,與人合集《玻璃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