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死之旅受到非議

    現在居住在英格蘭康橋的艾克斯坦説：“我知道現在癌症還屬於不治之症，所以我不想活著受罪，我寧願到瑞士自尋死亡也不願留在英國忍受病痛的煎熬。我猜測也許很多患了癌症的病人都和我有著相同的想法，在我們的眼中，允許癌症患者自主選擇安樂死的瑞士蘇黎世簡直就是一個天堂。”

    儘管並不想真的踏上蘇黎世“死亡之旅”，但與艾克斯坦一樣希望免受癌症困擾的病人卻不在少數，一旦選擇到蘇黎世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們就將被稱為“死亡遊客”，因為在選擇安樂死之前這些人往往會首先以遊客的身份享受人生最後的幾天快樂。

    蘇黎世一家名為“Dignitas（尊嚴）”的機構專門為像艾克斯坦這樣的病人提供安樂死服務，這家機構負責為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在蘇黎世市區內租下公寓，在這裡病人可以默默地服用致命的催眠或鎮靜劑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公寓裏有高級音響，病人可以在服藥之前播放自己喜愛的音樂，最終在美妙的音樂聲中慢慢離開人世。“Dignitas”機構的負責人魯德維格麥納利表示：“這些病人不想忍受難熬的病痛，而我們願意幫助他們免受這種痛苦，這是一件非常人道的事情。”

    但是，並非每個人都持贊同的觀點。“Dignitas”機構的做法不僅在海外而且在瑞士國內也引起了不小的爭議，就連瑞士國會也將很快對這家機構提供的安樂死服務進行辯論。一些批評人士指責“Dignitas”是在誘使那些並不想自殺的病人前往瑞士選擇安樂死。瑞士國會議員多勒瓦倫德表示：“這些‘死亡遊客’中午還在公寓裏享受著免費提供的午餐，到下午可能就已經死去了。這種情景將有損瑞士的形象和聲譽，也不利於瑞士旅遊業的發展。此外，瑞士的司法制度也會因此而飽受非議。”

    對此，麥納利辯解説，上述批評完全是無中生有、誇大其詞。他説：“我們並沒有主動招募海外遊客來蘇黎世自殺，前提是這些遊客主動與我們取得聯繫，表示願意在這裡接受安樂死服務，就道義而言，我們無法拒絕他們的請求。”

    上個星期，瓦倫德向瑞士國會提交了一份動議，請求國會針對安樂死服務制定更嚴格的規定，尤其對外國遊客在蘇黎世接受安樂死服務加以監督和管理。

    ■幫人自殺並不違法

    儘管如此，“Dignitas”機構提供的服務並不違法。就安樂死而言，瑞士的法律最為寬鬆，如果一位醫生認定一名病人已經無望治愈，或者病人自己有能力做出選擇安樂死的決定，那麼醫生就有權利為病人開具毒藥製劑由病人自己注射到體內。不過，瑞士的法律也明文規定，醫生不得主動給病人注射毒藥來結束病人的生命，哪怕病人已經沒有治愈的希望。

    最近一段時間，“Dignitas”機構已經幫助多位患有絕症的病人實施了安樂死，這一做法引起了一些反對安樂死的人士的指責。伯爾尼大學醫院的精神病專家托馬斯舒爾弗認為，那些患有絕症的病人一時頭腦發熱可能會做出想要自殺的決定，但這一決定其實是不理智的。他説：“病人在極端痛苦的情況下，也許認為安樂死是一個輕鬆體面的解脫方式，而‘Dignitas’利用病人的這種心理幫助他們自尋死路是不道德的。”

    但麥納利卻反駁説，心理上的痛苦甚至較之身體上的病痛更加令人難以忍受，他説：“很多精神方面的疾病都幾乎是無法治愈的，病人長期飽受折磨還不如早些解脫。而且，這些病人也並非不能理智地做出安樂死的決定，他們在頭腦清 醒的時候完全可以做出對自己負責的決定。”

    麥納利過去曾在一家幫助病人安樂死的瑞士機構擔任法律顧問，1998年他創建了“Dignitas”機構專門幫助外國病人尋求安樂死，很快這家旨在幫助患者“顧求自身尊嚴體面死去”的機構就在海外聲名遠揚。 麥納利説：“我不會詢問病人他們是哪國人或是持有哪國護照，因為每個人都有權選擇體面地死去。”到目前為止，已經有125位病人請求得到這家機構的自殺幫助，其中大多數是非瑞士人。該機構還擁有了1800多名會員，他們每年繳納17瑞士法郎作為會費，從而預定了自己一旦患有絕症或病情惡化時就在“Dignitas”的幫助下自殺的權利。

    麥納利透露，由於瑞士法律禁止利用幫助他人自殺而獲利，所以“Dignitas”機構的所有會費都將用於行政支出以及運營成本，他本人不會從中賺到一分錢。

    ■病人獲准安樂死不太容易

    當有病人希望加入“Dignitas”機構成為會員時，麥納利就會請他們先到當地幾家固定診所接受身體檢查，醫生將對病人的健康記錄進行檢查以確定病人的病情是否的確無法治愈。在一些情況下，醫生會拒絕同意病人自殺，因為他們的病情還沒有到無望治愈的程度，因此一般會建議他們尋求其他的治療方式。

    今年70歲的漢斯內吉利就是“Dignitas”機構聘請的一位醫生，他説：“我就勸説過幾位病人改變想自殺的主意打道回府，但無論如何，當這些病人得知在我們這裡真的可以安樂死之後都感到如釋重負，他們回家時都不再愁眉緊皺。”

    麥納利透露，在“Dignitas”機構會員前往蘇黎世準備接受安樂死服務之前的準備工作可能會持續幾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麥納利本人有時會親自前往準備自殺的病人的家鄉與病人及其家族成員見面，麥納利表示，這種面對面的接觸對病人有好處。他説：“很多情況下病人已經虛弱得臥床不起，需要我們的幫助才能出門旅行，這時我往往會親自到病人的家鄉去看望他們並做好各種準備工作。有時我會安排一位醫生與我同行，以便對病人的病情進行更深入的了解。”

    等到了蘇黎世之後，準備自殺的會員就會被送到一套簡單裝修的公寓裏，“Dignitas”機構的工作人員會為他們準備服用的毒藥。為了避免被指控故意謀殺會員，“Dignitas”機構都會要求準備自殺的會員自己吞食毒藥或是打開進行毒劑注射的針管。屆時，會有兩名目擊者在病人身邊陪伴他們度過人生最後的時刻，這兩名目擊者包括“Dignitas”機構的一名工作人員和病人的一位家屬，他們的任務就是確保整個自殺過程按照既定程式實施。

    ■自殺病人家屬表示贊同

    雖然上述過程聽起來令人感到冷酷無情，但據目擊者稱，整個自殺過程有喜有悲，而且非常平靜。今年38歲的德國家庭主婦喬安娜年初曾陪同她的母親前往蘇黎世接受安樂死。喬安娜説她的母親從63歲開始就患上了骨癌而且已經發展到了晚期，她説：“我媽媽在安樂死的問題上一直態度非常堅決，對於她有這樣的機會選擇自己的死亡方式，我為她感到慶倖。因為我不願意看到她患病時那種痛不欲生的慘狀。”

    喬安娜説，母親安樂死的當天顯得非常鎮靜，臉上甚至還流露出了患病後罕見的笑容，她本人一直陪同在母親身邊，當看到母親將毒針注射到自己的血管裏時，喬安娜表示她並沒有為母親感到悲哀，母親也是一直帶著微笑離開了人世。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位已經安樂死的病人的家屬或是病人所在國家的政府向“Dignitas”機構提出過指控或是進行過投訴。但是，瑞士國內的一些人士卻指出，“Dignitas”機構的做法可能會刺激“死亡産業”的畸形發展。據稱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其他幫助病人安樂死的組織或機構已在瑞士創建了不少。對此，蘇黎世市的公共檢察官安德雷斯布魯納表示：“如果任由這一趨勢發展下去，瑞士將成為自殺國度，因此有必要對幫助病人進行安樂死的機構和組織加強監督和管理。”

    內吉利醫生卻認為，瑞士政府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他説“Dignitas”機構的所作所為完全是一種人道主義的行為，他説：“我完全能夠了解那些患了絕症的病人的心情，作為一名醫生，我無法忍受看到病人受苦，安樂死的確是一個兩全齊美的解決辦法。”

    至少就目前看來，瑞士政府並沒有頒布更嚴格的安樂死管理制度的意向，因此麥納利和他的“Dignitas”機構將來的業務也許會更加繁忙。

    《北京青年報》 2002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