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美國司法部長阿什克羅夫特寫信給聯邦藥品管理部門，要求俄勒岡州遵守有關藥品控制的聯邦法律，並警告違反藥品規定、繼續給病人開致命藥物的醫生將被取消營業執照。

    反對者：俄勒岡自殺率極高

    拉斯姆森是一位在俄勒岡州營業的醫生，曾經協助病人“安樂死”。他清楚地記得一位處於癌症晚期的老婦結束自己生命時的情景：為了讓她早日擺脫病痛折磨，拉斯姆森給她開了致命劑量的巴比妥酸鹽。在病床上，老婦與親人們回憶家庭往事，在依依惜別中安詳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是拉斯姆森已經決定，至少現在不準備再幫助病人安樂死。

    司法部長阿什克羅夫特在給藥品管理部門的信中説，根據聯邦法律規定，醫生幫助病人自殺不是“合法的醫療目的”。他的這一決定意味著俄州安樂死將被事實中止，因為沒有醫生願意冒失去營業執照的危險。

    經過克林頓政府司法部長雷諾的批准，俄勒岡州于1997年成為全美50個州裏唯一允許安樂死的地方。從那時起，已有至少70人通過使用致命藥物自殺。但是圍繞安樂死是否符合人道主義精神、是否符合基督教信仰，美國人中一直存在很大爭議。據分析，阿什克羅夫特的決定代表了布希政府內保守力量的意見，同時也是在履行布希競選時的承諾。對於這一命令是否侵犯俄勒岡州權利，白宮發言人弗雷舍説，布希總統認為我們必須珍視生命，並倡導“在各個階段都尊重生命”的文化。總統一直表示反對“醫生協助下的自殺”，認為管理受控物質如麻醉品或其他危險藥物正是聯邦政府的職責。

    阿什克羅夫特的決定，在很大程度上是反對安樂死的遊説集團不懈努力的結果。一個名為“關注美國的婦女”的組織一直在試圖推翻前任司法部長雷諾的決定。該組織主席裏奧斯説，這個世界很長時間來都黑白顛倒，催促人們死亡的人成了英雄，挽救人們生命的人成了惡棍，一位司法部長（雷諾）草菅了人命竟沒有任何道歉的話。他們表揚阿什克羅夫特的決定使法律回到了保護生命的理性狀態，而不再是鼓勵終結可貴的生命。該組織稱，俄州通過安樂死的法律是致命錯誤，它使醫生和公民迷惑和無望。對於身患不治之症的人來説，安樂死並不是一個有同情心的選擇。俄勒岡州的自殺率比全國平均水準高42％，75歲以上的人群自殺率更比全國水準高63％。

    支援者：安樂死是人道的

    阿什克羅夫特的決定在俄勒岡州，特別是在一些身患絕症的病人中引起了強烈抗議。據稱，20多名希望安樂死的晚期病人正焦急地等待目前這場爭議的結果。正處於肝癌晚期、72歲的理查德霍爾姆斯説：“我只想以自已的方式來結束生命。”

    安樂死在俄勒岡州的合法地位“來之不易”。俄州“有尊嚴的死亡”法案于1994年就被提出，但在稍後的公民投票中未獲通過。直到1997年，第二次公民投票才批准該法生效實施。該法案起草人巴巴拉李認為，安樂死的執行是人道的，嚴格的審批程式杜絕了安樂死被“濫用”的可能。根據俄州安樂死法律，醫生可以為處於重病晚期的成年病人開致命處方，但不參與其執行。安樂死的實施要求至少兩名醫生認定病人只有不到6個月的預期壽命，並能夠神智清楚地作出決定，在自願、不受威脅的情況下，以書面形式申請選擇“不失尊嚴的死亡”。另外還需要兩個等待期、證人陳詞，必要的情況下還要做心理評估。俄州學者的一項研究還表明，在實施了安樂死法律後，俄州並沒有發生醫生催促病人死亡的現象。相反，醫生對臨終病人的照顧更加細緻。許多醫生表示，他們現在與病人有了更多的交流，而不像以往那樣對死亡諱莫如深。

    一些俄勒岡人認為，阿什克羅夫特的決定超越了聯邦政府許可權，違反了聯邦憲法第10修正案的規定。俄州州長基查伯譴責這一決定是聯邦對俄州規範醫療實踐能力的“史無前例的侵犯”。曾做過醫生的基查伯説，俄勒岡人對醫生能夠負責任地幫助不堪病痛折磨的病人安樂死感到滿意。美國國會眾議院中的5名俄州議員，包括唯一的一名共和黨議員，都對阿什克羅夫特的決定表示反對。在安樂死問題上的立場也成為俄州參議員競選的爭論焦點，現任參議員、共和黨人史密斯反對安樂死，被其競爭者、現任州務卿布拉德貝裏批評為“沒有站在俄勒岡人一邊”，而史密斯則表示，他在安樂死上的立場比其政治生命更重要。

    俄州一個倡導安樂死的組織“同情垂死者”稱，阿什克羅夫特的決定讓俄州的重病患者擔心失去選擇安樂死的機會，他們已經開始考慮用別的方法結束飽受病痛折磨的生命，“有人想開槍自殺，有人想用塑膠袋蒙頭窒息”。在一些病人的訴求下，美國一聯邦地區法院于11月8日通過了一項遏制法令，判定俄州有關安樂死的法律至少在爭議期間仍然可以執行。聯邦政府與俄勒岡州之間的爭議肯定還將持續。

    生命與尊嚴之爭

    1998年，美國病人托馬斯伍克在醫生凱弗基安幫助之下，成功完成安樂死。凱弗基安還將整個過程拍下來，把錄影拿到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新聞節目《六十分鐘》播放，引起社會各界一片譁然。一年之後，凱弗基安以二級謀殺罪名被判入獄服刑15年。

    作為一名在密歇根州營業的醫生，凱弗基安的作法的確與法律不符，但許多人對他以這種“古怪”的方法推廣安樂死表示同情和理解。巴巴拉李分析認為，在安樂死不合法的情況下，醫生在患者請求下幫助他們體面死亡的情況也廣泛存在。事實上，50％的艾滋病醫生都在病人知情的情況下為他們開了致命的藥物。目前的問題不是允不允許醫生協助病人死亡，而是病人能不能公開與醫生談及安樂死，要不要對此加以規範，要不要使每個晚期病人都有申請安樂死的權利而同時醫生不會被判謀殺。

    巴巴拉李的説法只代表一家之言，但不容忽視的是，在世界範圍內安樂死的思想正逐漸被更多的人，尤其是病人及病人家屬所接受。今年4月，荷蘭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承認安樂死法律地位的國家，比利時目前已進行了有關安樂死的辯論，瑞士則已經允許在某些情形下可以進行安樂死，法國也開始考慮安樂死的合法性。在安樂死並不合法的英國，已經有很多病人悄悄地在醫生的幫助下完成了安樂死。

    一些倫理和法學專家認為，對安樂死的爭論源於對人的兩種基本權利——生與死的價值取向差異，這正是法律上很難界定、倫理上很難統一的地方。而安樂死的支援者認為，安樂死結束了一個病痛不堪的晚期病人的生命，卻維護了他的尊嚴。

    《光明日報》 2001.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