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拳劍蕭蕭下，不盡金庸滾滾來。

    繼港臺持續熱拍金庸小説改編的電視連續劇歷二十餘年不衰之後，自央視版《笑傲江湖》開始，金庸的主戰場已轉移到祖國大陸。剛剛街談巷議罷令狐衝，轉眼《射雕英雄傳》的演員人選又成議論的焦點，加之網上關於內地投拍《俠客行》、《連城訣》甚至《倚天屠龍記》之類的消息，給人以遍地英雄出金庸的感覺。

    金庸確有其過人的魅力，這一點在長篇電視連續劇上表現得尤其充分。跌宕起伏的情節、纏綿悱惻的戀情、世世代代的恩怨、沒完沒了的廝殺……正適合拍成連綿不斷的肥皂劇。然而在兩個小時長度的大銀幕上，金庸的這些長處顯然英雄無用武之地。所以儘管也有《東邪西毒》這類取材于金庸小説的電影成為了經典，也早已面目全非，根本談不上忠實原著。而金庸似乎也從來不像對待電視劇導演那樣要求電影導演——提出必須忠實原著的苛刻要求。

    這大概也正是電影之不同於電視劇的地方吧！正當中國的古裝武俠電視劇導演一窩蜂似的撲向金庸小説的時候，武俠電影的導演們卻紛紛另起爐灶，誓將武俠電影的現代化進行到底，而絕不讓金庸獨霸武林。

    以近期為例，李安、徐克、何平、張藝謀的四部古裝武俠片最具代表性。其中李安的《臥虎藏龍》改編自前輩名家王度廬的武俠小説，徐克的《蜀山傳》脫胎于另一位前輩名家還珠樓主的著作，《天地英雄》是導演何平十幾年前的原創，張藝謀的《英雄》亦是一度創作。如此眾多重要的武俠片不約而同地拋開金庸，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在於：電影比電視劇更強調情節、語言、敘事等全方位的現代性，因而與金庸那種循規蹈矩的敘述方式、陳詞濫調的對話模式、千篇一律的故事套路水火不相容。因此，直接創作或者到更久遠的武俠小説中去尋找靈感，便成了讓武俠片走上現代化道路的一個必然選擇。

    李安的《臥虎藏龍》實現了人物情感的現代化。章子怡以平平的演技成為片中最大的亮點並徹底征服歐美觀眾，除了美艷欲滴的容貌之外，更主要靠的是導演賦予玉嬌龍這個人物的情感現代化。有評論説她敢愛敢恨，其實還不全面，章子怡演的不過是一個從三里屯酒吧走出來直接披上古裝的新新人類。

    徐克的《蜀山傳》實現的是電影技術的現代化。雖然影片尚未公映，但從先期曝光的精彩劇照中已可窺出其特技運用之玄妙。還珠樓主的小説風格本來就是超現實的，而徐克更用電影技術的現代化為這個故事插上了科幻的翅膀，真可謂如虎添翼。

    何平的《天地英雄》下月初就要開機了，該片將要實現的是人物關係的現代化。一個叛逆的將軍李，一個忠誠的捕快來棲，兩個男人的戲，沒有誰好誰壞，只有英雄相惜，這是典型的好萊塢流行模式，與金庸式正義終將戰勝邪惡的傳統完全不同，姜文稱中井貴一兩位演技派明星最終會讓觀眾看到人物關係的現代性。

    張藝謀的《英雄》，將會實現故事情節的現代化。該片開拍日期一拖再拖，估計劇本還會在不斷修改的過程中日臻完善。被中國各種藝術門類文化人演繹過無數次的刺殺暴君秦始皇的故事，這回有了更富現代性的表述。刺客不是一個匹夫之勇的符號，秦王也不是一個必欲誅之而後快的人民公敵，其間還有眾多的中間人物……種種跡象表明：這將是一艘承載了太多命運與情感變數的巨輪，因而其推進的動力也不會是傳統的槳與帆，而是蒸汽機一般的現代敘事方式和故事結構。

    想當年金庸和梁羽生崛起于香港報紙連載之際，高舉的是“新派武俠小説”的大旗，如今卻已成俗套，需要電影導演到更舊的武俠小説中去開掘現代性。真應了那句“風水輪流轉”的老話。

    《北京青年報》 2001年7月0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