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媒體關注的山西夏縣婦女黃新愛在西安治病丟腎一事，近日又掀波瀾——陜西省西安市灞橋區法院依法予以立案，西北政法學院民商法教研室肖福祿副教授挺身而出擔當了黃新愛的代理律師，黃新愛及丈夫馬仁旺在贏得廣泛的同情之後，又不得不回到長樂西路，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和寂寞，也默默地等待著法院的開庭。

    黃新愛與丈夫馬仁旺堅信左腎是被紡織城醫院“偷”走“賣”掉了。他們經歷了驚愕、茫然、憤怒和交涉後，直到近日與紡織城醫院的較量，馬仁旺説他深刻地體驗了“黑暗”和“腐敗”。而陜西省紡織城醫院大喊冤枉，他們絕對否認“偷”腎一説，並且他們懷疑左腎有被腫瘤“吃”掉的可能性，灞橋區及西安市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也支援了他們的説法。馬仁旺認為這種説法是一種對人命極不負責任的“包庇”行為，是“醜惡”的。

    左腎丟失風波何時才能塵埃落定，也許只有等待不久的法院判決。

    立案

    其實，馬仁旺真正對找出“偷”腎者充滿信心的日子是2001年8月6日。這一天，灞橋區人民法院對妻子黃新愛“丟”腎一事立了案。

    8月7日，在法院立案的第二天，當記者趕到康複路繁華地段，馬仁旺和妻子黃新愛正在一處人行道上討錢。馬仁旺告訴記者，為打官司，他們沿街乞討已有1個月之久，而為找出“偷”腎的賊，他倆的困頓生活早在5年前便開始了。

    丟腎

    1996年6月，曾以“纖維脂肪肉瘤”和“後腹膜腫瘤”之診斷分別在山西運城人民醫院和陜西紡織城醫院做過手術的山西運城夏縣農民黃新愛在西京醫院做了腹部巨大型腫瘤切除術。然而，令患者丈夫馬仁旺大吃一驚的不僅僅是被切除的腫瘤達數十斤之重，更是手術記錄裏一句看似平靜的話：“左腎未能見到，可能前次手術切除。”

    馬仁旺大惑不解的原因在於，妻子黃新愛從未做過切除左腎的手術，以前的手術記錄中也沒有左腎不在的記載。並且，當他翻看前次手術即紡織城醫院手術的記錄時，分明看見“左腎位於腫瘤後上方”的記載。

    驚慌失措的馬仁旺立刻去詢問此事，西京醫院的醫生為其出示術前CT掃描記錄的一句話：“左腎未能見到。”

    難道左腎不翼而飛？馬仁旺在憤怒中飛快地對妻子所做過的3次手術進行回憶和判斷。最後，他將視線落在了紡織城醫院的那次手術上。

    馬仁旺告訴記者，當時他之所以會懷疑紡織城醫院，是因為他想起來的一個細節：多次手術中，只有紡織城醫院在術前對他説過“左腎要是影響手術的話，必要時候需要切除”。對此，他還在一張表格上填寫了這樣一句話：“你們如果能把長在動靜脈血管上的腫瘤徹底取掉的前提下，取掉左腎我同意，否則那是不行的。”馬仁旺説他當時有些奇怪為什麼他填寫的是一張空白表格。

    悲憤不已的馬仁旺首先的衝動便是去找紡織城醫院問個明白，卻被生性謹慎的黃新愛阻攔。兩個星期後，夫妻兩人便帶著疑惑忍氣吞聲回運城老家了。

    回到家中，黃新愛的身體看起來很好，而家中又實在缺錢，就沒有再去醫院檢查。然而“丟”腎的事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全家人的心上。

    找腎

    1997年11月7日，黃新愛來到運城地區人民醫院做B超檢查，仍然沒有發現左腎。同時，運城醫院一位醫生告訴馬仁旺，要取走黃新愛完整的左腎，需要開“”型刀口。這個資訊進一步加深了馬仁旺對紡織城醫院的懷疑，因為多次手術中只有紡織城醫院的手術開了“”刀口。

    當月，馬仁旺和黃新愛趕赴西安，他們想把左腎的事情弄明白。陜西省大千律師事務所馬治國律師很同情夫妻倆的遭遇，陪同馬仁旺夫婦去找紡織城醫院手術主刀醫師某教授，卻被該教授愛人拒絕在門外。

    到了年底，馬仁旺夫婦不得不回家。對於這次尋找主刀醫師未果，馬仁旺認為此乃“做賊者心虛”。這次在西安期間，他們曾去西京醫院，黃新愛外表的正常狀態令醫生十分驚訝，可當復查時，竟又發現了腫瘤組織，只好做手術。黃新愛腹內生長的是一種極易復發的腫瘤。

    回到家中的馬仁旺對於妻子的左腎被“偷”仍然憤憤不平，他諮詢了許多法律界專家，試圖找出“偷”腎的人，讓他受到應得的懲罰。

    鑒定

    2000年，在運城法律服務中心的指點下，馬仁旺找到了西安市公安局，可西安市公安局説他應該去找灞橋區公安分局。當他來到灞橋區公安分局，這裡的人又讓他去灞橋區人民法院。法院告知馬仁旺，必須要有醫療技術鑒定委員會的鑒定才可能立案。於是馬仁旺來到灞橋區衛生局，在這裡，他得到的答覆是：手術完成至今已超過1年時間，不能受理。

    到此，馬仁旺為妻子找腎的事兒幾近擱淺。馬仁旺無比辛酸地告訴記者，從1996年6月發現左腎“丟失”到2000年的年底，他們夫妻二人往返奔波于山西、陜西兩省。由於治病，家中債臺高築，兩個女兒早早輟學，草草嫁人。夫妻二人在西安的生活潦倒至極，他們曾與收破爛的人同睡在2元一宿的旅舍，火車站候車廳、著名的鐘鼓樓廣場都曾是他們不花錢的棲身之地，深秋正涼的夜裏，他們是抖瑟著熬過來的。

    2001年2月18日，馬仁旺與黃新愛又一次來到西安。在省衛生廳的特別批示之下，灞橋區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終於肯為黃新愛鑒定了。這令馬仁旺感到一絲希望。

    但是3月20日灞橋區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的結論認為：“該醫療事件不構成醫療事故。”同時還指出，“患者提出‘左腎缺失’其客觀根據不足，尚需進一步做相關檢查”。

    手持這樣一份鑒定結論，馬仁旺與黃新愛沒有作太久的停留，便進行了新的檢查，並向西安市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申請重新鑒定。4月9日，黃新愛在西安交大第一附屬醫院做了靜脈腎盂造影，“左腎始終未顯影”；4月17日，黃新愛在四醫大唐都醫院做雙側進行腎盂造影，“左側……腎盂、腎盞未見顯影”。

    7月6日，西安市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就黃新愛醫療事件做出了技術鑒定結論，他們認為黃新愛“左腎缺失”，但原因不能確定。鑒定結論為“本例不構成醫療事故”。隨後，灞橋區法院中止了馬仁旺的訴訟，原因是要等待陜西省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的結論。馬仁旺説大概需要一年時間，無奈之下，他又回到馬路邊乞討。

    律師：醫院應承擔責任

    根據已掌握的部分資料，肖律師就本案談了以下四點：

    一、西安市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委員會的鑒定結論表明：左腎萎縮或被切除。對於這兩種情況，作為行手術的醫院都應告知患者，而不能對手術情況進行隱瞞。無視患者知情屬民事侵權範疇；

    二、關於手術刀口，需要委託法院成立一個醫療鑒定小組進行討論，看是不是只有切“”型刀口才能切除腫瘤。如若不是，則需要醫院作出合理解釋，否則按民事訴訟法中的“舉證責任倒置”和“過錯推定原則”，醫院將承擔敗訴風險；

    三、此案屬民事案件，目前能否使刑事案件成立，有待於公安或檢察機關的進一步調查；

    四、關於賠償，患者有權利請求法院給予合理的物質賠償和精神賠償。

    醫學專家：不排除“吃”腎的可能

    而針對“丟腎”一事，醫學專家陳仕珠談到了以下幾個問題：

    首先，現在可以確信黃新愛的左腎沒有了。這一點已經被1996年術前CT掃描、手術記錄及2001年兩次腎盂造影和再次的CT掃描結果所證實。至於現在腎臟還被包裹于腫瘤內部的可能是不存在的，因為如果是這樣，CT掃描等仍能夠完全或部分顯示。

    其次，患者腎臟被用於移植的可能性很小。首先因為患者腹內有腫瘤生長，其腎周圍也可能生有腫瘤細胞，這樣的腎不宜移植。其次腎移植手術難度較大，在1994年的西安市並不普及，紡織城醫院至今無能力行此手術。

    最後，患者左腎確實不在了，但又非用於移植，剩下的可能性有兩種；第一種是被誤切。在通常的手術中，對於沒有病變的器官，即便它妨礙正常手術，在非必要情況下也不會被切除。但誤切是手術中可能存在的情況。如果真是紡織城醫院誤切，那麼其“出院小結”中“左腎位於腫瘤的後上方”無疑是“此地無銀”之説。但是不能排除誤切之外的另一種可能，那就是被腫瘤組織“吃”掉。在這種情況下，隨著腫瘤的生長，腎會被腫瘤組織侵犯甚至被完全破壞而失去固有結構。而根據全國知名專家、西京醫院黃新愛手術醫生高志清教授的記錄，患者腫瘤位置偏左。這説明左腎被破壞的可能性是大於右腎的。

    紡織城醫院：我們不可能“偷腎”

    帶著馬仁旺的疑問，記者來到了紡織城醫院。醫務處的宋主任和陳副主任接受了記者的採訪，並作出了一份“關於黃新愛病情的説明”。

    對於馬仁旺告紡織城醫院“偷腎”一事，他們給予明確否認：

    首先，他們認為手術不存在隨意切除左腎和隱瞞的問題。他們的“説明”指出：黃新愛入院後，醫院將手術中可能出現的情況，如腫瘤侵犯左腎或左輸尿管，必要時將一併切除等7項內容向病屬馬仁旺做了明確交待，馬仁旺簽字同意手術。而鋻於病變複雜，粘連嚴重，手術並未切腎。馬仁旺告醫院“偷腎”之説是沒有事實根據的。

    其次，紡織城醫院的“説明”還指出：腹膜後巨大纖維肉瘤或脂肪肉瘤術後局部復發較多，復發後其生長速度會加快。黃新愛由於多次手術和腹內腫瘤組織侵犯，位於腫瘤周圍的左腎正常的組織解剖結構會遭到破壞，有萎縮、功能喪失的可能。同時，因為腫塊巨大，左腎也可能被腫塊侵潤、侵蝕、包裹、移位，甚至被完全破壞而失去固有結構。

    紡織城醫院醫務處兩位主任説，黃新愛是1994年3月經親戚介紹入院的。對其病痛，醫院非常同情，還免去2000元手術費用。她的手術是由普胸腫瘤科主任、主任醫師王潔，主任醫師高雲艦，副主任醫師周安定、劉生偉及住院醫師鄭明共同完成的，手術中未涉及左腎。

    《生活時報》 2002年1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