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根寧夏40年 他給黃土高原披上綠衣

發佈時間:2019-08-30 19:35:54丨來源:科技日報丨作者: 丨責任編輯:蘇文彥

1979年夏,參加工作不久的程積民隨所裏的老師到雲霧山考察。一天,科考組在野外吃晚飯時,突然狂風大作、黃沙漫天,等大家拿開遮擋雙目的手一看,帶來的饅頭和鹹菜已覆蓋了層黃土。那頓“沙土飯”,改變了程積民的人生選擇,激起了他改變黃土地貧瘠狀況的強烈願望。

  寧夏固原雲霧山區,綠意盎然。

  64歲的西北農林科技大學水土保持研究所(以下簡稱水土保持研究所)教授程積民將手輕輕從草叢中拂過,就像撫摸孩子的頭髮。

  這裡曾經“山是和尚頭,溝裏沒水流,耕種山梁峁,颳風浮土跑”。惡劣的自然條件,使貧窮就像《西遊記》中妖精手裏的“捆仙鎖”,人們越想掙脫,就越被它緊緊束縛。

  程積民用40年的堅守,解決了黃土高原林草地建設分區、退化草地恢復等關鍵理論與技術難題。他主持的研究成果在寧夏、陜西、甘肅示範推廣,創造了500多億元的經濟效益,帶動30余萬貧困戶脫貧。

  今天的雲霧山成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貧困的帽子和惡劣的生態,逐漸消失在一代人的記憶裏。

  初心:把青春獻給需要我的地方

  40年前,雲霧山區並不像名字那般美好。那時,程積民從大學畢業,分配到位於陜西楊陵的水土保持研究所,像家人期望的一樣,有了份體面的工作。1979年夏,參加工作不久的程積民隨所裏的老師到雲霧山考察。一天,科考組在野外吃晚飯時,突然狂風大作、黃沙漫天,等大家拿開遮擋雙目的手一看,帶來的饅頭和鹹菜已覆蓋了層黃土。

  那頓“沙土飯”,改變了程積民的人生選擇,激起了他改變黃土地貧瘠狀況的強烈願望。

  走村入戶時,程積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每天日上三竿,不少群眾還都躺在炕上,少有人出門。

  “一問才知道,原來農戶家窮得只有一條褲子,誰出門誰穿……這種情況當時在雲霧山區比較普遍。”程積民説。看到當地群眾望天喝水、孩子上不起學、沒有醫療保障的狀況,他心裏産生了從未有過的痛楚。

  生態環境惡劣使當地土地貧瘠,土地貧瘠又讓農民廣種薄收,家無余糧令群眾加大開荒和放牧面積,開荒和放牧又加劇了生態環境的惡化。貧困,仿佛是雲霧山區祖祖輩輩逃脫不了的“詛咒”。

  “我無法忘記,即便家裏可能都沒有隔夜糧了,當地群眾見到我們時,有一個餅還要分半個給我們吃。”看到老鄉們的熱情和淳樸,同樣出身於農村的程積民悄悄抹起了眼淚。

  “為什麼這裡不能像我上學時去過的南方一樣風景秀麗、山清水秀?我一定要在這裡開展研究工作,改造這裡的荒山禿嶺。”程積民説。

  他和導師鄒厚遠商量後決定,向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府申請,在雲霧山區設立一個觀測點,長期觀測並試驗恢復黃土高原上的植被,通過改變當地植被和小氣候,帶動當地脫貧。

  申請很快得到批復,同時在寧夏的科學技術大會上引起不小的轟動。從此,程積民將他的心留在了固原。

  紮根:將科學論文寫在黃土高原

  從西元7世紀到20世紀前半葉,黃土高原有記載的大旱災就達236次。這裡的生態之苦在上世紀幾乎達到了頂點。

  如何恢復黃土高原地區的生態,全世界的學者們一直存在爭議。有些學者認為,黃土高原生態不可逆,一經退化就很難再恢復;還有人偏要在裸露的黃土上造林,死一批、再種一批,再死,再種……程積民沒有受限于這些做法和觀點,而是希望從自己的科學實踐中找到答案。

  在年降雨量只有430毫米的黃土高原核心區,種什麼?怎麼種?程積民的科學試驗和推廣首先要面對的是世俗觀念。

  程積民在觀測點附近找到了一個山頭,嘗試使用“封山”的方法進行對比試驗觀測。很快,他發現沒有任何人工活動的地區,草的密度比其他地區高出一倍。有了3年左右的數據,程積民團隊決定向當地政府申請,擴大封山面積。

  封山禁牧,這個話題對於祖祖輩輩在山上放牧、人口占當地總數一半的回族群眾來説,乍聽起來無異於“滅頂之災”。

  “怎麼能放任這樣一個人胡鬧?”不少人提出了質疑。

  常年在保護區工作的固原市原州區寨科鄉蔡川村村民楊啟來説:“當時好多幹部群眾都在罵我,説我胳膊肘朝外拐。我作為本地人都這樣被人抱怨,程老師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程積民想去村民家解釋自己的工作,卻常吃閉門羹。為表示抗議,村民們甚至偷盜程積民放在山上的儀錶和儀器。上世紀80年代中期,有日本同行來雲霧山考察後誠懇地告誡程積民,想要在這裡恢復生態無異於天方夜譚……不過這些“內憂外患”、冷嘲熱諷,都沒能將這個臉上寫滿堅毅的人擊倒。

  程積民説:“人活著,就得隨時準備經受挑戰與磨難。”在當地政府的幫助下,1982年,觀測點升級為保護區,程積民團隊逐漸擴大自己的試驗區面積。為讓老百姓接受自己的試驗方法,程積民挨家挨戶地頻繁登門造訪,一次不行去兩次,兩次不行去三次、四次。

  “慢慢地,有老百姓開門讓我進屋了。再後來,村民給我們泡茶了、甚至做飯了,他們逐漸開始接受我們了。”當群眾的觀念開始轉變的時候,程積民開始謀劃改變當地長期以來自然放牧的生産模式。

  針對當地每年降水較集中、容易造成土壤流失的情況,程積民對植被覆蓋度低於30%的山頭采用灌草立體配置技術,就像南方的茶園一樣,用一條條檸條帶給山系“圍脖”,梯次減緩暴雨中地表徑流的流速,防止水土流失;對植被覆蓋度高於30%的山頭,保護區採用自然封禁的方式恢復植被。

  如今保護區水土流失面積由每年每平方公里的5000多立方米,減少到現在不到1000立方米。保護區的面積也從最初的3.5萬畝,擴大到20萬畝,由他創造的灌草立體配置新技術,推廣到黃土高原100多萬畝土地上。

  “科學家就要像牛一樣勞動,像土地一樣奉獻。”程積民説,“群眾的需要就是我們研究的動力,農業科學家的論文就應該寫在祖國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