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剛過的清晨,甘肅省肅南裕固族自治縣涼意深深。六點半,沿著隆暢河一路上行,繞過曲曲折折的山路和無數雨水積聚成的小水坑,兩個小時後,祁連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深處的寺大隆自然保護站楊哥資源管護站出現在眼前。
祁連山山脈東西橫貫800多公里,肅南位於祁連山北麓,全縣8個鄉(鎮)102個行政村,涉及自然保護區的就有6個鄉(鎮)88個行政村。寺大隆自然保護站位於祁連山後山區,是祁連山森林植被最豐富、生物群落最完整、生態功能區劃最完整的水源涵養林區之一。保護站工作環境艱苦,不僅海拔高、地理位置偏遠,經常斷電斷網,而且山大溝深、林牧交錯、地形複雜。
這裡有著一支特殊的隊伍,除了站長孫京海和副站長何長明,其餘16人都是從核心區康樂鎮楊哥村搬遷出來的牧民。
目前,核心區149戶484人已全部搬出,95.5萬畝草原得以休養生息。在搬離核心區4個多月後,按照“一戶確立一名護林員”的措施,裕固族曾經的山間牧羊人變成了生態管護員,回到了熟悉的大山。曾經他們是和睦的鄰居,現在是親密的隊友。
三代人,一座山
八點半,隊員們收拾好乾糧,整頓好馬匹,開始了一天的巡山工作,孫京海騎著馬走在隊伍最前面。翻開他的巡山日誌,每一頁都寫得工整乾淨:“5月14日,星期二,晴轉陰……森林植被、柳灌生長正常,無人為活動……在巡山過程中進行了濕地觀測,冰雪融化,水聚成坑,河柳已展葉。”
孫京海是一位“老祁連”,從父輩開始,這個家族就一直輾轉于祁連山各個管護站。19歲至今,他已在山中待了40個年頭,如今,兒子也繼續留在林場工作。對於父母,他感受最多的是遺憾,沒有盡到孝心;對於家庭,他説得最多的是感激,妻兒總是全力支援他的工作。
孫京海是整支隊伍的核心,是他將最初像“羊兒一樣散佈在群山之間”的“新晉”管護員們聚成了一簇堅毅的“狼毒花”。
與山為伴40載,驚險與傷痛一直伴隨在這位“老祁連”身邊,與狼面對面、在高山上腳踝以下被冰水凍住無法行走以及大雪天滑倒,頭磕在堅硬冰面上的經歷數不勝數,但他説:“我不能離開山裏超過5天,不然心裏就會亂得很,一回來,心就靜了。”
孫京海是祁連山變化的見證人,80年代的林場伐木,他看到一車車上好的木材被運往山外。禁伐後,採礦“轟隆隆”的聲音又開始在山脈之間迴響,“河都挖得不是河了。”孫京海頓了頓,“現在好了,山裏安靜得能聽到風吹過每一片樹葉,再也看不到冰冷的採礦機械和過往的大卡車。”
守護好腳下這片山脈
11點,巡山隊伍沿著羊腸小道向半山腰前行。山高天低,天際線沿著山脈勾勒,在草甸的水洼中倒映出湛藍的影子,讓人誤以為草地上開滿了紫藍色的花。走在隊伍中間的,是裕固族大姐周艷萍。由於長期在高山上放牧,她的臉頰泛出許多紅血絲,走路的時候,漂亮的耳飾一蕩一蕩,她的裕固族名字叫“薩爾淖爾”,“是月亮湖的意思。”她轉過頭説,笑容靦腆。
“現在給我們劃的管護地區包括原來自家的草場,巡山時,我們還能走回去看看。”提起搬出的那段時光,周艷萍眼中隱隱有淚光。核心區牧民全部搬出後,對遺留的建築也已全部拆除清理。這些牧民們祖祖輩輩留下來的房子,裏面的一磚一瓦都傾注了幾代人的感情,最後留下幾間作為管護員在深山的休息駐所。
“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忍心再上去,現在好了一些。我們巡山的時間長短不一,遠途的話四五天都回不來,到了核心區就住在原來的房子裏,晚上看著天上的星星,聽著遠處各種動物的叫聲,仿佛又回到了原來的時光。”周艷萍看著家的方向,聲音漸低,“但是搬出來後,原來放牧的草場從稀稀拉拉變成了茂盛濃密,恢復得真好。”
周艷萍的感受反映在了肅南縣2018年草原監測調查數據中。針對草原超載過牧問題,肅南縣採取捨飼半舍飼養殖、草原流轉、周邊農區借牧、壓縮牲畜規模等措施,全縣草原牧草平均高度已經達到19釐米,平均總蓋度為78.2%,比2015年分別提高47.8%、18.8%。
孫京海説,現在,管護站的職責就是守護好腳下的這片蔚藍山脈,消除林區的森林火災隱患,打擊偷獵野生動物、破壞生態植被行為,對山水林木做觀察記錄以及向農牧民群眾宣傳維護生態環境的重要性。夏季的巡山任務相對較輕,冬天則需每天進行巡查,遇到結冰的水面需要一路撒土才能通過,冰面陡峭的地方還需要借助工具雙手攀爬,十分危險。
到達半山時,隊員們席地而坐,一張餅,一袋滷肉,就是一頓午餐,這也是他們巡山的“家常便飯”。午餐過後,隊員們將垃圾細心收好,拉回站中集中清運出山。
用行動支援讓草場休養生息
下山的路上,隊員們唱起了放牧時的歌謠,嘹亮的歌聲回蕩在山谷間,讓聽者的心如山間的雲一般,自由遼闊。
37歲的閆文龍是管護站最年輕的成員之一,也是巡山次數最多的成員。“小時候,小夥伴們會約著一起去放羊,滿山跑,羊在遠處吃草,我們就躺在草地上唱歌,一首接著一首。我在這裡放過牛羊,現在雖然搬出來了,但還能留在這裡保護這片大山,覺得很幸運。”閆文龍説。
年歲稍長的羅成是一位藏族大哥,“之前我們在裏面生活的確會對核心區造成影響,由於平時垃圾很難運出來,一般會燒掉或挖個坑埋掉。”羅成説,“現在塑膠袋用得不少,埋下後多年挖開,塑膠袋還在那。”
在地勢高處,羅成指著掩映在群山中一處若隱若現的平臺,回憶道:“以前夏天的時候,羊兒們會熱得不吃草,我們全家就搬到山頂,秋天再下來,那就是我們家扎帳篷的地方。”
牧民們的放牧經驗源於祖祖輩輩的口口相傳,草場過載的變化他們最清楚。當鄉鎮幹部去家中耐心解釋為什麼要搬出時,雖然心裏無比不捨,但他們還是用實際行動全力支援著國家政策,讓世代放牧的草場得以休養生息。搬出後,管護站的生活他們也很快適應,並擔當起對祁連山保護的新責任。
據肅南縣農業農村局相關負責人介紹,超載放牧引起的草原生態系統退化曾是祁連山生態環境突出問題之一,通過嚴格實行以草定畜,落實草原獎補資金與禁牧、減畜掛鉤政策,採取封欄圍育、禁牧休牧等措施,祁連山保護區肅南段有效遏制了草原退化,草原生態正在逐步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