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嘎日邂逅野生大熊貓

發佈時間:2019-06-24 15:15:35丨來源:四川日報丨作者:吳曉鈴丨責任編輯:蘇文彥

國家公園建設帶來的這些“陣痛”,得到村民們的理解,“我們也希望大熊貓能在這裡安居樂業。”阿生説。曾經以農牧業為主要收入來源,如今嘎日村的發展,主動瞄上旅遊業。

  6月11日,為尋找自家牦牛,四川省寶興縣磽磧藏族鄉嘎日村村民張文華帶著乾糧,向海拔三四千米的嘎日溝深處出發了。途中,張文華在樹林裏發現新鮮的熊貓糞便,他專門在附近轉悠了好一陣,想看看大熊貓在附近沒有。
  張文華這次“運氣不好”。但他的好幾位鄉鄰,最近幾個月卻頻頻在村子裏看到野生大熊貓。它們有的在樹上發呆,有的在草坡曬太陽,有的在河溝邊喝水……儘管視頻和照片往往模糊不清,卻照樣在村民中廣為流傳。這位樸實的藏族漢子解釋,“它們看上去就是乖嘛!”
  嘎日村,地處寶興北端,西臨康定、北接小金,距離150年前法國人戴維發現大熊貓的鄧池溝直線距離只有20多公里。這裡群山連綿、草木蔥茂,生態環境十分優越,這處大山裏的村莊,也因此成為大熊貓的家園。

嘎日村(攝影:吳曉鈴)

  村莊
  邂逅野生大熊貓成“日常”

  在嘎日村,村民看到野生大熊貓已不是一件稀奇事。僅2018年,村民與大熊貓相遇並且成功拍到照片和視頻的就有七八次之多。
  從寶興縣城驅車1個小時,經磽磧湖後從盤山公路再上行約20分鐘,一棟棟藏式民居錯落有致坐落在半山腰上,這就是嘎日村。它還有另外一個驢友們更熟悉的身份:360度“觀景平臺”達瓦更扎的所在地。距離村莊約20公里的達瓦更扎視野開闊,可環顧群峰,也可觀賞流雲飛瀑、雪山草甸。國寶大熊貓,便在這處世外桃源與嘎日村民“毗鄰而居”。
  邂逅野生大熊貓,是很多嘎日村村民的經歷。
  年逾花甲的藏族大叔楊應書説起熊貓一臉淡定,“熊貓?我們見得多哦!原來在大山上放牛的時候,順著嘎日溝進去,經常就看得到嘛。尤其是四五月份發情的季節,老遠就聽到熊貓叫!”對於這種體型龐大的野獸,村民們有自己的認知,“溫順!只要你莫去惹它,它一般不得整你。你要是讓它覺得危險了,它是要幹的哦!”
  所以,村民和大熊貓的偶遇,往往距離在幾十米之外。楊應書説,“大熊貓警惕性高得很,人隔多遠它就感受得到。”
  2018年10月8日,嘎日村村民楊玉強就在嘎日溝的河溝邊與兩隻野生大熊貓不期而遇了。“當時我從山上看牦牛回家,經過毛竹棚附近的一片開闊地帶時,聽到山林裏像是有熊貓的叫聲。”楊玉強説,他順著聲音悄悄往山林裏走,果然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隻野生大熊貓。但是熊貓也很快發現了他,跟著就往密林深處跑去。就在他退出山林時,居然發現河溝右邊的竹林邊,還有一隻大熊貓準備過河。“我們就差不多隔了十幾米!”見到突然出現的人類,這只原本要過河的大熊貓急得不停呼喚同伴,最終臨時放棄過河,調轉身子先回竹林躲避。
  嘎日村計生幹部阿香和侄子勒爾布,同樣是到嘎日溝雙海子牧場放牦牛的途中碰到一隻大熊貓,“估計它是專門下山喝水。我們看到它的時候它剛好就在河溝邊上。”阿香説,因為是突然遭遇,熊貓很快發現了他們,緊接著就飛快鑽進樹林。

嘎日村民居(攝影:吳曉鈴) 

  村民偶遇熊貓的地方大多在兩山交界的河溝旁。嘎日村村主任阿生説,熊貓活動的範圍可能有幾十平方公里。但是作為野生動物,它們並不願意和人類遭遇,因此正常情況下都會呆在山林裏。“但它口渴時會到水溝邊找水喝,再加上水流聲很大,它的聽力多少會受影響,才會讓人類發現。”
  世世代代居住在嘎日村的人們,漸漸摸清熊貓的生活規律——在冬天,偶遇熊貓的可能性要大很多。阿生説,冬天山上食物相對較少,餓狠了的大熊貓有時候會冒著危險下山到靠近村莊的地方覓食;此外,大熊貓夏天喜歡呆在陰山,冬天就要轉移到向陽的地方活動。在它遷徙的路上或者向陽的草坡,就容易看到。
  不過,和國寶邂逅,並非能夠人人淡定。張文華就曾遇到過,“突然樹林一陣晃動,有動物朝我奔過來,嚇得我拔腿就跑。”逃命途中,他聽到熊貓發出的聲音。於是在熊貓停止威脅轉身離開後,張文華悄悄返回跟了過去,“我看到它在竹林里弄了好大一個窩,裏面有才生下不久的仔仔。”
  村民如果看到熊貓,還拍到照片或視頻,可以在村子裏顯擺上好幾天。阿生説,村民每一次拍到的照片和視頻,都成為大家轉發和收藏的搶手貨,“大家心裏還是很自豪。一般人要看熊貓好難嘛,我們這裡隨便看,還是野生的!” 

村民拍到的野生大熊貓(供圖:張文華)

  村民
  從一般的野獸到身邊的“國寶”

  和野生大熊貓的偶遇,如今是村民的談資。不過幾十年前,大熊貓卻不時讓村民大傷腦筋。
  “在我們爺爺輩或者更早的時候,大熊貓在我們這裡就是一般的野獸。”張文華説,野生大熊貓不時讓村民們大傷腦筋。
  在物資匱乏的年代,村民在深山裏安放蜂桶採集野生蜂蜜,在田間地頭種植玉米作為自己和家畜的口糧。但大熊貓遇上這些“加餐”,絕不會客氣。
  “我父親以前在山裏安的蜂桶,就遭熊貓掏了好多次!”楊應書説到這裡哭笑不得,“這傢夥最喜歡吃蜂蜜,多遠它都聞得到這個味兒。有時候蜜沒吃夠,蜂桶它都要搬到竹林裏去。”
  等到八九月份玉米成熟的季節,大熊貓偶爾也要在夜幕降臨以後伸出“黑手”。阿生説,大熊貓能吃多少玉米不知道,但往往一整就一大片,“所以前些年玉米要成熟的時候,土地比較偏遠的村民就會在地頭搭一個木頭的簡易工棚住進去,晚上每隔一兩小時就起來吼兩聲,提醒熊貓不要來。現在就先進多了,直接把電燈拉到地頭,動物一般都不得來了。”
  熊貓還是一種要吃肉的動物。嘎日村養殖牦牛的村民,最怕自家牦牛和熊貓相遇。牦牛一年四季放養在高山草甸上,山高路險,一不小心就會出現牛羊摔傷或凍死的情況。如果此時被熊貓發現,受傷的牛羊多半凶多吉少。58歲的藏族大媽楊朝珍説,“大熊貓要逮羊子和牛兒。以前我在山上放羊,我們家一頭一百四五十斤重的羊子不見了,結果就看到大熊貓逮了在樹林裏吃。”
  有意思的是,村民們説起這些並沒有多少怨恨。“它樣樣兒長得乖嘛,又稀罕。”楊朝珍大媽笑著解釋。那些偷吃玉米的“不法行徑”,更被善良的村民自行安排黑熊或者野豬背了鍋,“它們都是晚上出來吃,你咋曉得是熊貓還是其他野獸呢?其實野豬糟蹋糧食更兇……”
  除了大熊貓天生的顏值,大熊貓保護研究的實施推進,也給了嘎日村村民潛移默化的影響。
  1980年,中國政府與世界自然基金會達成在臥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建立“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的協議。也正是在那一年,年僅10歲的張文華,被雅安市文化館選中,和另一位同學用藏語合唱了一首熊貓歌,“大熊貓,國中寶”,孩子們稚嫩的歌聲,傳遍整個雅安。張文華説,“從那時候起,大家就知道原來我們身邊的大熊貓是國寶了!” 

達瓦更扎風光(攝影:阿生)

  未來
  國家公園裏的和諧共生

  2017年,《大熊貓國家公園體制試點方案》,將四川、陜西、甘肅三省野生大熊貓種群高密度區、主要棲息地和種群遺傳交流廊道等區域整合劃入,建立大熊貓國家公園。寶興的嘎日村被劃入國家公園範圍之內。未來,嘎日村村民和國寶大熊貓,將在這塊土地上更加和諧共生。
  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尤其是1999年退耕還林工程啟動以後,嘎日村生態環境眼見著好轉。離村莊稍遠的山林,以前被村民開荒種當歸,退耕還林以後,山林重新一片鬱鬱蔥蔥。禁止打獵,讓森林裏的野生動物也多了起來。阿生認為,嘎日村近年頻頻發現野生大熊貓,就説明自然環境保護得不錯。經過調查,在嘎日村境內活動的野生大熊貓,數量多達幾十頭。
  大熊貓保護尤其是國家公園的建設,也改變著村民們既有的生産生活方式。
  據介紹,大熊貓國家公園以保護大熊貓為主要目的,在特定區域實現自然資源科學保護和合理利用。阿生介紹,隨著大熊貓國家公園範圍的劃定,嘎日村新建住房等基本建設已經暫時叫停。
  國家公園建設帶來的這些“陣痛”,得到村民們的理解,“我們也希望大熊貓能在這裡安居樂業。”阿生説。曾經以農牧業為主要收入來源,如今嘎日村的發展,主動瞄上旅遊業。
  2014年,嘎日村還是貧困村。村民們雖然可以在山上養牦牛,但把牦牛趕到村子,要翻三四座大山,來去要花3天時間。後來雅安劃撥資金修了3條村莊通往牧場的路,其中一條就通往風光奇絕的達瓦更扎。正是順著這條牧場路,連接起達瓦更扎和天南海北的驢友。如今,這裡成為比雅安牛背山更熱的看雪山雲海的觀景平臺。 

在河溝邊出現的大熊貓(攝影:楊玉強)

  達瓦更扎的走紅,讓嘎日村的一大部分村民吃上旅遊飯。2016年,楊朝珍大媽看到牧場路上的自駕車多了起來,敏銳地感覺到“有搞頭”,硬是借錢修起一棟4層樓的賓館,兩年裏,已經掙到六七十萬元。像她這樣利用旅遊搞農家樂的,嘎日村已有40余戶,最少的也能年入兩三萬元。
  達瓦更扎景區入口處,村民們抓鬮在此設點賣土特産或零食,碰上“五一”大假,一天就要掙一兩千元。阿生説,現在達瓦更紮實行公司化運營,每年還會按比例給嘎日村返還利潤,“今年每人平均可以拿到1000元。”在阿生看來,嘎日村優越的旅遊資源讓村民受益,“大家都過上好日子,自然更有保護生態環境、保護大熊貓的積極性了。”
  作為護林員的張文華也漸漸發現商機。他利用自家風光秀美的周邊環境搞起遊學,讓城裏娃到山裏體驗收蕎麥、挖馬鈴薯、放牦牛。“如果國家公園把熊貓保護好了,數量越來越多,説不定他們也能和熊貓來一次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