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記者在李明的帶領下,從他家驅車來到“八百畝”。一下車,老人背著手,像是在檢閱,不時抬頭看看樹冠、伸手摸摸樹榦。“不知道為啥,過來看看、轉轉,心裏才踏實!”李明説,不管這林子是誰的,只要他在這裡住,就一定會多照看一眼,有草有樹,環境才會好。
李明今年72歲,內蒙古通遼市開魯縣建華林場退休護林員。雖稍有駝背,但老漢結實硬朗。自從1983年當上護林員,就在這片重疊著他無數腳印、浸透著他無數汗水、遠離人煙的土地上堅守,一守就是36年。
36年前,建華林場在沙坨地上造林1.3萬多畝,需要一個責任心強的人護林,曾被場部評為“勞模”的李明一報名即成為不二人選。第二天,他就帶著妻子和殘疾兒子、鍋碗瓢盆來到了離家5.5公里的護林點。回想起當年的不易,李明説,比孤獨更苦的是吃水難、燒柴難、吃菜難。“沙沼地井打得淺,壓一桶水出來至少需要10分鐘,水渾濁的根本沒法直接吃,得沉澱,一連好幾年,吃水就像吃油一樣金貴,後來打的井深了,用柴油機抽就不那麼費勁了,但婦女搖不動機器,每天我出門之前得把水缸裝滿,沙沼上沒有可做燒柴的東西,我們只能撿牛糞。”
不管多苦多難,李明對護林員這份責任看得比命都重。“樹是國家的,領導信著你了讓你看著,那就必須得看好。”李明説,當時散放的牲畜多,小樹最怕牲畜禍害,所以,無論颳風下雨,還是起早貪黑,他每天堅持巡林3至4遍,方圓30里地的樹林,每騎馬巡邏一遍至少需要3個小時,每天在野外巡林的時間累計超過12個小時。他這樣的工作習慣,一直堅持到退休,巡林里程足足有百萬里。
他像衛士一樣,悉心守護著每一棵幼樹一天天長高、變粗,卻無法盡到一位父親的責任。除了把殘疾長子留在身邊照顧,另外3個孩子因為要就近上學,都寄養在了親戚家,小學在一家、初中再換一家,這種居無定所的日子,讓孩子們都沒讀到高中畢業就相繼輟學務農了。李明説,作為一個父親,沒讓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給他們美好的前程,這是他這輩子最為遺憾的事。
雖有遺憾,但他從沒後悔,即便在最艱難甚至遭遇危險的時刻。當樹木漸漸長大成材,盜伐者也就多了起來。1991年夏,李明在巡林時發現了一些捆好的樹條子,料定是偷樹者沒來得及運走的。天漸漸黑下來,烏雲密布,一場大雨即將到來。他想,要下雨了,偷樹者一定會在這樣的天氣裏來運樹條子,寧肯挨澆也要把盜賊捉住。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大雨卻伴著大風不期而至。突然,一個個硬邦邦的東西砸在頭上,令他一陣眩暈,等緩過神兒來才知道,原來是下起了乒乓球大小的冰雹。情急之下,他趕緊爬到一棵茂密的樹上躲避,雨來得急去得也快,李明終於在半夜11點多等到了盜賊,連車帶人把盜賊送到了場部。
因為李明太認真,沒少挨罵,甚至挨打。一次,他把盜伐者逮了個正著,那人與李明商量:自家蓋房子需要幾根檀木,只砍幾棵,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走得了。李明緊緊抓著他的騾子車綱繩不松手:“我當護林員一天,就別想從我眼皮底下把樹弄走!”惱羞成怒的盜賊把李明一把摁倒在地,用手死死掐住脖子,雨點般掄起了拳頭,邊打邊説:“樹又不是你家的,那麼認真幹啥,看你還敢不敢假正經了。”李明被打得額頭出血,頭暈目眩,胯部疼了好幾天。盜賊最終還是被他送到了派出所。
李明護林30餘年,雖然每年總能抓到三五起盜樹的,但從沒發生過大宗失竊。
説起李明,老伴兒曹鳳梅既佩服,又心疼。據她講,在李明之前有3個年輕護林員,沒幹幾天就因為太艱苦撂挑子不幹了。李明帶著她和兒子在透風漏雨的破屋裏住了整整5年。“外面下雨屋裏也下,外面不下了屋裏還下,屋裏總是有散不盡的潮氣、霉味兒,場部不讓剪枝,他就真的一根兒不動,沒有燒的就去撿牛糞。巡林經常好幾個小時都不回來,擔心他騎馬摔了、跟蹤偷樹的被狗咬了或是和人打起來了,要不就是病了,反正是凈往壞處想。提心吊膽的日子過了30多年。”
期間,樹更新了三茬,場領導換了10任,但李明從沒抱怨過苦,從來不説累,更沒有説過不幹。只是説,一心一意守好這裡的一草一木,就是他的責任。直到1988年,場部為他們蓋上了現在住的這棟房子,到2010年,林場為他們通了電、打了深水井,老兩口看上了電視,也終於告別了靠煤油燈和蠟燭照明、吃土井水的日子,接觸到了荒野、樹林、莊稼以外的世界。
2014年,李明退休了,他守護的樹林也都承包給了個人。按理説,他可以拿著每月3000多元的退休金,離開這遠離人煙的地方了。但他對這片守護了半生的老林子有感情,捨不得離開,三天兩頭就會去一趟“八百畝”,一轉悠就是3個多小時。
(原標題:【新時代 新作為 新篇章】36年堅守林場“不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