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的陽光最能打扮甘肅張掖的天宇,東望楊樹林帶是一條修長的剪影,此時的薄薄雲團是迎接日出的儀仗。陽光穿透出二三條金黃光炬,須臾間雲團又被光焰打散成細絨,白絨的邊染了一層熟金。
流連不去的那片雲俯瞰著千里祁連山,長空下大地總是那麼炫美和瑰奇,祁連山如一隻巨大的草履,青海湖即是鑲嵌的一塊奢侈的藍玉。祁連,是古匈奴人最早命名的名字,這“天之山”與新疆天山遙遙相望,傲然立於蒼穹。冰川、嶺谷、湖盆、河流、谷地組合成一道西部的生態屏障。一座座峻拔的大山突兀而起,一條條河流從山巒間穿行而出,打造出千姿百態的雄奇壯美。祁連山養育了著名的河西走廊,連接起一條無與倫比的絲綢之路。它義無反顧橫陳在內蒙古沙漠與柴達木盆地荒漠之間,按自然的神聖意志阻隔著沙漠與荒漠邪惡的擁抱。它也如一隻伸開的巨臂,牽連起遼闊的西部之襟。
應該説,大自然的巨手是瑰奇的,在不可思議的古生代至白堊紀的5億多年間,它在祁連山抓出了八道橫溝,把大地的凸起捏成了精美褶皺。讓每一座山嶺如緊緊連片的綠葉,那葉脈又如用刀斧著意雕琢而成。
漫坡的雲杉沉鬱的綠映進了湖水,大野口水庫幽蘭的如細密肌膚的湖面鍍上了一層銀亮。對岸的大山強悍地擋住了晨光,遠處的山巒卻是絨絨的綠,林木如散放著溫暖的綹綹深綠羊毛。湖周的山脊如魚背,林木如鰭,巨魚勢將躍入水中。
那一片稱作馬駿梁的山間草場翠色如茵,山脊的輪廓被嫩綠抹得圓潤柔軟,一道彎梁如鋪上綠墊的馬背。藍天背景上的遠山起伏連綿格外峻峭,把充滿生機的綠意褪到了山下。陽坡下部歷歷可數的圓柏尖梢肅立,凝聚了上百年的沉靜緘默不語,它們在裸露的岩石瘠薄的黃土上是怎樣生根長大,不由令人頓生敬意。
曾幾何時,山坳裏機聲轟隆震蕩,煙雲籠罩廠房,巨大的礦渣堆塞滿了山坡。鳥兒驚飛,野鹿遠遁,旱獺顫慄,小溪枯竭,大山谷裸露出乾瘦的筋骨。一塊醒目的公示牌赫然立於路旁,這是對馬蹄煤礦生態環境修復治理鐵的命令:拆除建築物、平整渣堆、人工種草、封育圍欄。如今,昔日雜亂喧囂的場景已經遠去。
由峭壁半山上的公路邊下望,酥油口水庫截然不同於大野口,湖水的藍綠格外麗彩,分明是鑲于山坳的一塊綠玉。雲流在上面映出乳狀。臨水草坡由淡黃向上淺綠,又至深綠。山清了,水也自然秀綠。
沿谷溪上行,水流左轉右折湍瀧而來,在半露的大石、水下的卵石上激起了浪花,跌宕而下。狹窄處聲喧亂石,歡流奔涌。溪邊雜色石塊相擁,或渾圓、或長條、或斜方、或大或小。幾多石上附有點點白斑,如灼灼白菊,那杏黃的斑點也像白菊上的黃蕊。芨芨草恣意地散開長莖,頂端的草穗淡綠中略有嫩紫。岸邊的林木、黑刺、山柳、花草、石塊一起傾聽著日夜潺潺的溪流。
壯實的王師傅是最熟悉保護區的司機,從駕駛綠色的吉普到普通的臥車,再到如今的越野車,這一開就是30年。山裏每一條坎坷的山路,每一道湍急的溪流,每一片幽深的杉林,每一塊茂密的草場都熟識他的面龐。
當黨中央、國務院把保護區生態環境整改的重任交給祁連山人時,千鈞的重量如大山責無旁貸地壓在他們肩上。那346宗整改點一一刻印在軍令狀上,壯士斷腕,痛下決心。一年過去,礦山機械停止了轟鳴,發電水輪機停止了旋轉,旅遊景區關閉了鐵柵欄,封育區趕走了牦牛綿羊。祁連山那黑河、石羊河和疏勒河水系56條河流和千百條小溪又歡騰不息。
2100多年前,霍去病率大軍越焉支山,大敗匈奴。如今登上高坡管護站旁那漢明的烽火臺,看林海如千騎列陣,聽林濤如萬聲吶喊,那連綿山嶺層層疊疊直至遠方。這山林是封山育林後20多年的成果。一代護林員的土坯房依然倔強地站立在森林旁,土坯露著縫隙,墻山僅有上部殘留了一片白灰。屋前就是二代護林員的護林站,磚房完好,院子裏一具太陽能板已經銹成鐵鍋,幾塊長條水泥板覆蓋下是當年的水窖,夏季雨後那珍貴的山水流進窖裏,那是他們難得的水源。院子裏那十幾棵雲杉已有合掌粗細,護林員説,這是他們20多年前刨開土地,一顆顆揀出了石子,一捧捧鬆軟的土撒進土窩,一桶桶清涼的水緩緩滲進土坑,他們栽種下的是象徵、是希望。幾公里外第三代護林站整潔一新,小院蔬菜鮮嫩誘人,山邊那木亭上可以俯瞰焉支山下蔥郁的林帶、蜿蜒的溪水。
掀開史料,祁連山人保護山林熱愛自然由來已久,光緒二十七年(1901)東樂封山碑記載:除准予採薪地外,“所有老林樹,兩縣(東樂、山丹)均不準砍伐,以護水源”。“民國”二十二年(1933)東樂縣(民樂)保林公約簡章定有:“以保護森林而顧水源為宗旨”“如有砍伐松柏一株者,查獲從重處罰。”新中國成立後的1950年、1962年,相繼制定有山丹縣護林公約、大黃山林區山林管理保護制度。至上世紀80年代末,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建立,祁連山綜合生態保護責任加進了最重的分量。
此時的金露梅在東大河東溝開得正旺,五瓣的黃花在小葉枝上怒放,鋪開了一片金燦燦的溝谷。那些小藍花、小白菊也靜默地開放,那也是它們一年中幸福的日子。走在青草覆蓋的林中大路上,露水洇濕了鞋襪洇濕了褲腳。比起東溝,馬藺溝的雲杉一棵比一棵高大,一人竟難以合抱。大樹躲過了砍伐的年代,傲然挺立在陽光雨露下,與眾草一齊搖曳,與山雀鳴蟲和歌。
祁連山人謙虛、質樸、務實,從統領全局的裴雯、劉希芹等局領導到保護站站長、管護站護林員,每個人都是一個感人的故事。談起祁連山如數家珍又那麼動情,談自己又都説我只是平凡的祁連山人。
祁連山有著沉穩厚樸的性格和母親般的懷抱,無私傾出它的所有。天保工程20年,近3000萬畝保護區以其巨大的生態效益、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回報給熱愛它保護它的人類。祁連山博大的胸中也隱藏著諸多憂思,在它500年的記憶中,氣溫上升了1.2度,雪線比古雪線升高500米-800米,廣袤的祁連山近半仍是荒漠連連,植被仍在退化,野生動物仍在瀕危線上岌岌可危。
裴雯書記,這個在保護區剛剛成立不久就來到這裡的魁梧漢子,見證了30年祁連山自然保護區的發展,經歷過幾乎所有的艱辛,常年和司機顛簸在山路上。對自然生態環境保護滿懷信心,一句“有習近平總書記的關心,社會的支援,祁連山保護會越來越好”道出祁連山人的心聲。
晚霞在祁連山脈上漂浮出絢爛的條帶,映紅了天邊映紅了山嶺。入夜,張掖城閃出一片片彩光,走在濃郁的旱柳下,涼風習習,驅走了暑熱。那昂揚的歌聲仍在耳邊響起:祁連山,母親山,巍峨峻峭插雲端;祁連山啊母親山,無私的母愛灑人間……祁連山母親山,無悔的兒女情意長,永遠守護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