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三江源,雪峰入雲際。“世界第三極”青藏高原,是雪域精靈們的天堂。沿著巡山隊員的車轍行進在可可西裏腹地,金色的夕陽灑滿這片“青色山梁”(“可可西裏”的藏語譯文),卓乃湖激蕩的浪花訴説著這位“美麗少女”(“可可西裏”的蒙語譯文)的憂思與希望。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三江源可可西裏充斥著對野生動物的殺戮和慾望。”在保護可可西裏隊伍中堅守了22年的才仁桑周感慨地説。從索南達傑的“野牦牛隊”到成立三江源國家公園,一代代青海人堅守於此,只為找回她最初的動人模樣。
如今,這裡不再對人類開放,歸還了野生動物們安寧祥和的家鄉。藏羚羊種群從不足2萬隻逐漸恢復到5萬多只;隱匿深山的雪豹也開始頻繁出沒,足跡遍佈全省27個縣,數量達1000隻左右;普氏原羚、白唇鹿、藏野驢等一批國家重點保護動物資源量增長明顯。守護自然就是守護人類自己,這是青海告訴世界的“生命之光”。
三江源國家公園(供圖:可可西裏管理處)
“野牦牛隊”喚起江源對生命的吶喊
説起三江源可可西裏,地處遙遠、氣候惡劣、與世隔絕是人們對這裡的最初印象。這片“生命的禁區”,不僅是三江源重要的水源涵養地,更是藏羚羊、野牦牛、雪豹和眾多高原特有動植物賴以生存的家園。然而,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人類的槍聲,打破了這裡的平衡與寧靜。
“當時已經有人進入到三江源地區挖金子、撲殺野生動物了,盜採盜獵分子肆無忌憚。時任玉樹州治多縣委副書記兼西部工委書記索南達傑在下鄉的時候發現了很多被破壞的草原河灘和大片的藏羚羊屍骨,非常痛心。”三江源國家公園長江源園區管委會可可西裏管理處主任布周説起當年的情形,依然激動。
“國際上把用藏羚羊絨做成的披肩叫‘沙圖什',一條能賣1.5到5萬美元,而做一條長2米寬1米的披肩,需要3至5隻藏羚羊的生命作為代價。”才仁桑周心痛地説。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據統計,到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整個青藏高原的藏羚羊數目不足2萬隻,瀕臨滅絕。有人預測,如果不採取措施保護,藏羚羊從地球上消失,也就不過幾十年光景。
無人區不是無法區。
1991年,索南達傑成立了我國第一隻武裝反盜獵反盜採隊伍,大家給這支隊伍起了一個響噹噹又特別“高原”的名字——“野牦牛隊”,隊員都是玉樹土生土長的藏族群眾。才仁桑周説,這個名字象徵著這支隊伍的精神,要像野牦牛一樣,堅定地守護好自己的家園。
在索南達傑的帶領下,“野牦牛隊”駕駛著透風漏雨快要散架的老式吉普,拿著比盜獵者落後的槍支裝備,與高寒缺氧的自然環境抗衡,在平均海拔四五千米的雪原荒野裏,用生命與盜獵盜採分子奮勇鬥爭。
第一代“可可西裏人”喚起了三江之源對生命的吶喊。
1994年1月,索南達傑率隊進入可可西裏,在斷糧數日並身患重病的情況下,抓獲了20名盜獵者。押回途中,盜獵分子進行了倡狂反撲,索南達傑在與盜獵分子的激烈槍戰中,不幸犧牲。數日後當人們發現索南達傑的屍體時,一個被冰凍著卻依然保持著子彈上膛姿勢的“豐碑”永遠留在了太陽湖畔。
一個索南達傑倒下了,但守護可可西裏的征程未曾停歇。
1995年,扎巴多傑繼任西部工委書記,“野牦牛隊”發展壯大到五六十人。索南達傑被原國家環保總局、國家林業局授予“環保衛士”稱號。
1996年6月13日,青海省批准設立玉樹州可可西裏省級自然保護區,“美麗少女”開始拭去淚水,重拾起往昔那神秘又高尚的靈魂。
“可可西裏人”用生命“滅絕”槍聲
“雪虐風饕志凜然,曠野守護彌高堅。我以我血驚蒼天,惟願雪域槍聲絕。”這是原青海可可西裏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局長才嘎寫在可可西裏10年戰鬥歷程畫冊裏的一段話。
1997年,國家將可可西裏自然保護區升格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同年,可可西裏自然保護區管理處在玉樹州成立。
踏著索南達傑的足跡,第二代“可可西裏人”有了更加強大的組織保障和堅定的後盾。在布周和才仁桑周看來,這段時期也迎來了可可西裏守護歷程中最“驚天動地”的10年。
紅外線相機拍攝到的野外雪豹(供圖:青海祁連山自然保護區管理局)
“那個時候,盜獵還是非常倡狂。盜獵分子白天觀察動物活動,晚上開始獵殺,他們開著改裝汽車,用大燈照著羊群,然後開始掃射。有的藏羚羊還有一口氣就被活生生地剝下了皮,手段極其殘忍。”才仁桑周説。“每次看著藏羚羊成堆的屍骨,還有從母羊腹中挖出的未出生的小羊仔,我們這些男子漢都忍不住哭起來。”説到這裡,才仁桑周眼中泛起了淚光。
“1999年,原國家林業局森林公安局組織開展我國歷史上首次大規模武裝反盜獵行動——可可西裏一號行動,這成為可可西裏反盜獵鬥爭的巨大轉捩點。”布周説。隨著“高原二號行動”“獵鷹行動”等一系列專項行動的實施,一大批大案要案成功告破,嚴厲打擊了盜獵者的囂張氣焰。
才仁桑周坦言,他們從來不怕盜獵分子,可可西裏殘酷惡劣的環境才是每次進山巡護的最大危險。“車輛損壞、車輛陷到沼澤裏這些情況都是常態,往往十幾公里路,要邊挖邊走好幾天,有時候還有棕熊、野牛、狼群攻擊巡山車。而最讓人害怕的是隊員出現高原反應和生病。”16歲就開始守護可可西裏的索南達傑保護站副站長龍周才加説。
無懼生死考驗,是“可可西裏人”對守護三江源這份責任的生動詮釋。也正因為這樣的義無反顧,讓更多人關注這裡、關心這裡,才換回了可可西裏久違的寧靜與生機。
1999年,藏羚羊保護及貿易控制國際研討會發佈了《關於藏羚羊保護及貿易控制的西寧宣言》,標誌著國際間合作打擊盜獵藏羚羊、制止藏羚羊絨製品非法國際貿易活動的局面初步形成。2000年,青海宣佈對可可西裏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進行封閉式保護,同時隨著不凍泉、索南達傑、沱沱河、五道梁、卓乃湖五大保護站的相繼成立,可可西里正逐步歸還到大自然的手中。
布周説:“正因為國家對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視,以及國民素質的提高和持續數十年的嚴打管控,從2009年開始,可可西裏的槍聲銷聲匿跡。”
可可西裏動物也在唱生態改革讚歌
2004年上映的電影《可可西裏》,將藏羚羊的純潔與靈動呈現在世人面前,也吸引了更多人加入到保護藏羚羊的隊伍中。
隨著保護的持續推進,藏羚羊種群從不足2萬隻逐漸恢復到5萬多只。
藏羚羊的成功保護,是國家生態保護的一個縮影,更是青海人民的驕傲。
2008年,藏羚羊“迎迎”成為北京奧運會吉祥物之一。藏羚羊所象徵的不屈不撓的高原精神和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念走出高原,走向世界。
“你看,被救助的藏羚羊看見我們就主動跑過來了,知道我們要給它們喂奶了。”在可可西裏索南達傑保護站,有5隻藏羚羊和1隻藏原羚,這些都是隊員們巡山時救助回來的野生動物,負責日常餵養的是今年剛畢業的女大學生鬧吾卓瑪和她的同事們。在管理員們的細心呵護下,這幾隻野生動物正在茁壯成長,並將最終回歸自然。
如今,在廣袤的青海大地,有藏羚羊安詳地繁衍生息,也有雪豹這樣珍稀的物種頻繁闖入人們視野。
在三江源,人和野生動物的界限已經不那麼明顯,他們是鄰居,也是親人。呵護,已經成為新一代“可可西裏人”的重要使命。
“在祁連山青海境內,我們多次監測拍攝到雪豹活動的畫面,説明祁連山生態環境保護成效明顯。”青海祁連山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副局長蒲永國説。
2016年1月,玉樹州雜多縣昂賽鄉牧民土登和巴丁在放牧時,發現了一隻受傷的雪豹,兩人迅速將雪豹送到了當地派出所。鄉上組織獸醫對雪豹進行救治。半個月後,痊癒的雪豹被放歸山林。
昂賽鄉鄉長旦增文秀告訴人民網,對當地牧民來説,野生動物雖然常常會給自己的牦牛帶來麻煩,不過,牧民不會為了自家的牦牛而傷害野生動物。在《青海省陸生野生動物造成人身財産損失補償辦法》的引導下,昂賽鄉專門建立了以社區為管理主體的“人獸衝突基金”,由政府出資10萬元,社會各界眾籌10萬元,牧民為自己的每一頭牦牛都上了保險。這種補償機制的建立,既保障了牧民的利益,也讓牧民保護野生動物的積極性得到了提高。
同樣,隨著三江源國家公園和祁連山國家公園相繼成立,過去“依靠草原”的牧民也實現了“生態轉身”,7000多名牧民們走上生態管護員崗位吃上了“生態飯”,胳膊上那印有“三江源國家公園生態管護巡查”的紅色袖章,賦予了這一代牧民一個全新的身份、一份光榮的使命。
勾畫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生態新圖景
生態保護,永遠在路上。
黨的十八大以來,從三江源生態保護一期工程的圓滿收工到二期工程的開啟,三江源地區的生態環境有了明顯改善。
2016年,隨著我國首個國家公園——三江源國家公園體制試點實施,包括可可西裏在內的三江之源,迎來了新的歷史發展機遇。
2017年7月7日,青海可可西裏獲准列入《世界遺産名錄》,成為中國第51處世界遺産,也是我國面積最大的世界自然遺産地。
“通過幾十年的保護,可可西裏劃入三江源國家公園,並申遺成功,幾代可可西裏人的夢想終於成真了。今後,我們要加強項目建設、科學研究監測、教育宣傳和依法治區轉型,向國家級和世界級的管理水準看齊。”在布周看來,這是機遇更是責任。
2018年10月26日,三江源國家公園暨青新藏三省區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聯盟第六屆工作協作會議在青海西寧召開,青海、西藏、甘肅、雲南、新疆五省區9個自然保護區聯合執法、打擊破壞生態環境和野生動植物資源的違法犯罪行為的合作機制正在形成,西部兄弟握指成拳,共同將生態保護推向新階段。青海最大的價值在生態,最大的責任在生態,最大的潛力也在生態。在生態、生産、生活“三生共贏”局面之下,青藏高原的野生動物擁有了更加安靜廣闊的樂園,人與自然正在同享改革結出的碩果,和諧發展大道也將越走越寬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