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七拐八拐，終於在內蒙古通遼市開魯縣一座遠離村莊的磚房前停下。在綠樹掩映和周圍莊稼的襯托下，房子像一位歷經滄桑的老者，深沉、寧靜，這裡就是李明的家。71歲的李明迎出來，雖稍有駝背，但結實硬朗、目光炯炯。
自從1983年當上護林員，李明就在這片重疊著他無數腳印、浸透著他無數汗水的土地上堅守，一守就是35年。
35年前，建華林場在沙坨地上造林13000多畝，需要一個責任心強的人護林。在當飼養員時被場部評為“勞模”的李明一報名就被場領導相中，第二天他就帶著妻子和殘疾兒子、鍋碗瓢盆來到了離家5.5公里的護林點。回想起當年的不易，李明説，比孤獨更苦的是吃水難、燒柴難、吃菜難。“沙沼地井打得淺，壓一桶水出來至少需要十分鐘，水渾濁得根本沒法直接吃，得沉澱。一連好幾年，吃水就像吃油一樣金貴。後來打的井深了，用柴油機抽也不那麼費勁了，但婦女搖不動機器，每天我出門之前得跑到半裏地遠去打水，把水缸裝滿。”沙沼上沒有可做燒柴的東西，他們只能撿牛糞。
不管多苦多難，李明對護林員這份責任看得比命都重。“樹是國家的，領導信著你了讓你看著，那就必須得看好。”李明説，當時散放的牲畜多，小樹最怕牲畜禍害。所以，無論颳風下雨，他都每天起早貪晚，堅持巡林3-4遍，方圓30里地的樹林，每騎馬巡邏一遍至少需要3個小時，每天在野外巡林的時間累計超過12個小時。他這樣的工作習慣一直堅持到退休，巡林里程足足有上百萬里。
他像衛士一樣，悉心守護著每一棵幼樹一天天長高、變粗，卻無法盡到一位父親的責任。除了把殘疾的長子留在身邊照顧，另外三個孩子因為要就近上學，都寄養在了親戚家，小學在一家、初中再換一家，由於這種寄人籬下、居無定所的日子，孩子們沒能順利完成學業，都沒讀到高中畢業就相繼輟學務農了。李明説，做為一個父親，沒讓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給他們美好的前程，這是他這輩子最為遺憾的事。
雖有遺憾，但他從沒後悔，即便在最艱難甚至遭遇危險的時刻。當樹木漸漸秀挺、成材，盜伐者也就多了起來。1991年夏，李明在巡林時發現了一些捆好的樹條子，料定是偷樹者沒來得及運走的。天漸漸黑下來，烏雲密布，一場大雨即將到來。他想，要下雨了，偷樹者一定會在這樣的天氣裏來運樹條子，寧肯挨澆也要把盜賊捉住。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大雨卻伴著大風不期而至。突然，一個個硬邦邦的東西砸在頭上，令他一陣眩暈。等緩過神兒來才知道，原來是下起了乒乓球大小的冰雹。情急之下，他趕緊爬到一棵茂密的樹上躲避。雨來得急去得也快，李明終於在半夜11點多等到了盜賊，連車帶人把盜賊送到了場部。
因為李明太認真，沒少挨罵甚至挨打。一次，他把盜伐者逮了個正著，那人和李明商量，自家蓋房子需要幾根檀木，只砍幾棵，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走得了。李明緊緊抓著他的騾子車綱繩不松手，“我當護林員一天，就別想從我眼皮底下把樹弄走！”惱羞成怒的盜賊把李明一把摁倒在地，用手死死掐住脖子，雨點般輪起了拳頭，邊打邊説：“樹又不是你家的，那麼認真幹啥，看你還敢不敢假正經了”。李明被打得額頭出血、頭暈目眩，胯部疼了好幾天。盜賊最終還是被他送到了派出所。
李明護林三十餘年，雖然每年總能抓到三五起盜樹的，但從沒發生過大宗失竊。
説起李明，他的老伴兒曹鳳梅既佩服，又心疼。據她講，在李明之前有3個年輕護林員，沒幹幾天就因為太艱苦撂挑子不幹了。李明帶著她和兒子在透風漏雨的破屋裏住了整整5年，“外面下雨屋裏也下，外面不下了屋裏還下。屋裏總是有散不盡的潮氣、霉味兒。”“場部不讓剪枝，他就真的一根兒不動。沒有燒的就去撿牛糞。“巡林經常好幾個小時都不回來，擔心他騎馬摔了、跟蹤偷樹的被狗咬了或是和人打起來了，要不就是病了，反正是凈往壞處想。”提心吊膽的日子，一過就是30多年。期間，樹更新了三茬、場領導換了十任，但李明從沒抱怨過苦、從來不説累，更沒有説過不幹。只是説，一心一意守好這裡的一草一木，就是他的責任。
直到1988年，場部為他們蓋上了現在住的這棟房子；直到2010年，李明和老伴兒終於告別了靠煤油燈和蠟燭照明、吃土井水的日子，林場為他們的“獨棟別墅”上了電、打了深水井，老兩口看上了電視，接觸到了荒野、樹林、莊稼以外的世界。
2015年，李明退休了，他守護的樹林也都承包給了個人。按理説，他可以拿著每月3000多元的退休金，離開這遠離人煙的地方了。但他説，對這片土地有感情，捨不得離開。”昨天我還去800畝了呢，轉悠了三個多小時。“據李明講，800畝是當年的老林子。
在李明的帶領下，我們驅車近5里地來到了800畝。林中綠樹成蔭、枝繁葉茂，林下綠草成茵。老人背著手，像是在檢閱，不時抬頭看看樹冠、伸手摸摸樹榦。“不知道為啥，過來看看、轉轉，心裏才踏實”李明説，不管這林子是誰的，只要他在這裡住，就一定會多照看一眼。有草有樹，環境才會好，環境是大家的。
為老人家點讚。
（文：胡建華，圖片來源：開魯廣播電視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