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把這黑土灘變回大草原,我死都不會閉眼!”13年前夏日的一個早晨,望著家門口無草可食、骨瘦形銷的牛羊,53歲的多布旦向村裏人立下誓言。這裡的黑土灘指的是草原退化後裸露的大片荒地。
13年過去了,沒上過一天學的多布旦經歷多次失敗,從對種草一竅不通、未曾邁出大山一步的牧民,到已經能與專家坐而論道。他這些年親手播下的草籽,如今開始在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格多草原抽芽吐綠,當地近11萬畝禿山荒原披上了綠衣,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場景再度歸來。
位於果洛州瑪沁縣格多村的格多草原臨近格曲河,地勢開闊,是絕好的天然牧場。多布旦15歲那年,家鄉出産的駿馬和牦牛已經打響了名聲,周邊舉家遷來的牧戶越來越多。原本當地只有5戶牧民,到了20世紀80年代,格多草原上已搭滿了白帳篷,100多戶牧民和上萬頭牲畜遍佈永寶山腳下。從那時起,多布旦就敏銳地發現當地草場正在退化。
“比如夏天午後,吃飽了晨草的牦牛在剛下完雨的山谷間撒歡,粗壯牛蹄鏟起一塊塊草皮,來年新草復發時就會變得稀疏。當草皮更新的速度趕不上數量越來越多的牦牛破壞的速度時,這塊草場就會慢慢退化。”多布旦説。
20世紀90年代末,格多草原已黑土灘遍佈,碩大的老鼠東奔西竄啃食所剩不多的草根。據多布旦回憶,最嚴重的時候,該村25萬畝草場中有11萬畝發生嚴重退化。
由於草場退化、植被涵養水源能力下降,格曲河的水量也開始減少。春天狂風一來,黑土飛揚。那時,望著長滿了黑色“癩瘡疤”的草原,多布旦常淚流滿面:“牧人沒了馳騁的草場,就像雄鷹沒了翱翔的翅膀,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麼盼頭?”
格多村並非孤例。20世紀末,位於長江、黃河、瀾滄江發源地的整個青海三江源地區,都面臨草原退化帶來的威脅。
2005年,國家在三江源地區啟動人工干預應急式保護工程,在當地探索實施禁牧減畜、人工草補播、草原有害生物防控等生態措施。當年,多布旦也下定決心,要在黑土灘上幹出點名堂。
種草伊始,多布旦用雙手犁開自家草場上的一小片黑土灘,撒下當地草籽,第二年卻盼不來一棵草芽。後來,多布旦多方求教專家,又嘗試引進內蒙古等地的優良草籽,最終還是因水土不服“全軍覆沒”。
2012年春,他變賣自家牲畜多方籌措資金,在時任青海省畜牧獸醫科學院研究員馬玉壽的建議下,一口氣種了1400畝經過良種選育的高原燕麥草。
轉機來了:盈盈嫩草開始在他的試驗田裏生根發芽。看到了希望,多布旦和馬玉壽整天趴在土裏,近距離觀察、討論草的長勢。這位牧民自小觀察草原形成的很多見解,一度讓馬玉壽頗受啟發。
“受陽光影響,陽坡的草最先退化,再下來是陰坡,最後是濕地,所以治理黑土灘應有先後次序”“老鼠進不去茂密的草叢,只能在周邊打洞。如果將種草和滅鼠工作同時進行、合理安排,草原退化也許能得到遏制”,多布旦曾給不少專家提出這樣的建議。
在多布旦的影響下,格多村家家戶戶都自發種起了草,牛羊獲得了充足的食物,個個都長得健康肥壯。同時,受益於政府投資推進的種草項目以及高原機械播種技術趨於成熟,該村黑土灘已所剩不多。
今年66歲的多布旦頭髮斑白,走路已現老態。他告訴記者,現在村裏就剩坡度大於25度的禿草山沒種草了,如果今年能試種成功,他許下的誓言就可以實現了。“等有一天干不動活的時候,希望能不負養育我的草原,給子孫留下綠水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