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民遺址——塵封千年的史前秘密

發佈時間:2018-06-15 16:07:28丨來源:內蒙古日報丨作者: 丨責任編輯:蘇文彥

廣袤無垠的科爾沁大地,是蒙古族地域文化的發祥地,孕育了輝煌燦爛的科爾沁文明。科爾沁地區處在西遼河的中下游,是遼河流域史前文化承上啟下的重要區域,科爾沁人繁衍生息的搖籃。


哈民遺址保護展示館內景

F32號房址較為完整地保存了房屋頂部的木質構架遺跡

廣袤無垠的科爾沁大地,是蒙古族地域文化的發祥地,孕育了輝煌燦爛的科爾沁文明。科爾沁地區處在西遼河的中下游,是遼河流域史前文化承上啟下的重要區域,科爾沁人繁衍生息的搖籃。遺憾的是,由於種種客觀原因,這片沃土在考古發現方面一直薄弱,尤其是史前考古的發現與研究,幾乎還是空白,因此,史前科爾沁地區一直被認為是邊塞蠻荒之地。

直到2006年,隨著通遼市扎魯特旗南寶力皋吐遺址古墓群的發現和發掘,科爾沁史前文明研究終於曙光微現。

2010年,距今5500年—5000年的哈民忙哈新石器時代聚落遺址的發現,更使科爾沁地域歷史實證足足提前了1000多年,充分證明了科爾沁地區是中華古文明的發源地之一。哈民忙哈新石器時代聚落塵封數千年的史前秘密,也就此揭開神秘面紗。

——編者

悠悠天宇,蒼茫大地。夏日的科爾沁遼闊而壯美,處處見生機。鮮少有人知道,在這片古老神奇、充滿活力的熱土上,在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市科左中旗舍伯吐鎮境內,有一個小小的蒙古村落,它的名字叫做哈民艾勒嘎查。

2010年,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卻在一夜之間揚名千里,在這裡,發現了距今5500年至5000年前哈民忙哈新石器時代聚落遺址,這一重大發現震驚了全國乃至世界考古界。科爾沁先民的生活足跡,原始聚落的神秘面紗,隱藏數千年的史前秘密,就此被層層揭開……

保存完整的史前遺址

2010年的春天,哈民村一個王姓村民在牧羊時,突然發現沙地上有一些陶器殘片。他用手再往下挖,一個完整的陶罐顯露了出來。這一偶然的發現,使得一座大型聚落遺址重見天日。

從2010年到2014年,自治區文物管理所聯合有關部門先後進行了5次的遺址考古發掘,發掘總面積8200余平方米,共清理出房址81座、灰坑61座、墓葬14座、環壕2條,出土石器、玉器、陶器、骨器、蚌器等文物2500多件,出土碳化的黍、粟、大籽蒿、大麻等植物種子80多萬粒。此外,在聚落房址、灰坑、環壕中還出土了各種獸骨25857件,人骨205例。

該遺址規模之大、保存之完好、出土文物之豐富、遺跡現象之複雜,無一不令人震撼。這座大型遺址究竟屬於什麼時代?又為何保存得如此完好?經過考古學家們的調查研究,一個個謎團漸漸解開。

哈民忙哈聚落遺址的房屋群坐落在一片相對平坦的沙地之中,總面積約17萬平方米。通過挖掘發現,遺址整體被掩埋在0.7米到1.4米風積沙層下,因而保存狀況良好。經過與其他相似史前遺址比較,並結合碳十四法測年結果,該遺址年代為距今5500年至5000年,屬於新石器時代。這是中國考古工作首次在北緯43度以北地區發現的大型史前聚落遺址,這説明,從5000多年前的遠古時代起,這片土地就沐浴著文明之光。

根據氣象資料記載和考古發現,5000多年前的科爾沁地區,氣候逐漸變暖。這片土地上有大片原始森林,水草豐茂,野生動物和植物在這裡“野蠻生長”,土地土質鬆軟、便於耕種。這就為哈民先民的生存發展創造了條件。

5000多年前,哈民先民們在這片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植物考古學家根據遺址出土的農作物種子,鑒定出這些穀物屬於粟、黍和大麻三種,認為哈民忙哈遺址的農業特點是以種植旱地作物粟和黍為主。而糜、黍遺跡和石斧、石磨盤等生産生活工具的發現,説明哈民忙哈時期農業已經比較發達,哈民人當時已經能夠吃上小米和黃米。

但狩獵和漁撈在當時哈民人的生活中應該仍然是重要的生存手段。哈民遺址出土了大量種屬豐富的動物骨骼,哺乳動物類、爬行動物類、軟體動物類、鳥類、魚類,應有盡有。在聚落內的房址、灶臺等發現了大量燒痕骨骼,可能是哈民先民們燒烤食物時留下的。

基本生存需求的滿足自然離不開生産工具的發明和發展,哈民遺址出土了大量的石器和骨器。石斧、石耜等應主要用於農業生産中的翻地、起土、收割穀物;石磨盤、石磨棒等應主要用於磨制加工穀物;石鏃、石刀等可以用來捕殺獵物。骨、角器製作精緻,多經磨光、拋光,骨匕、骨柄石刃刀等應為哈民人狩獵或切割肉類食物所用;骨針、骨錐等,應為縫製獸皮衣物所用;骨魚鏢、骨魚鉤應是用於捕魚……

大量使用的生産工具為農業生産發展和基本生活提供了保障,哈民人開始追求精神生活。從出土的蚌飾、蚌鏈等蚌器製品看來,他們已經具備一定的審美情趣,並熟練掌握打磨、鑽孔、定型等技術,製作出了精美的裝飾品。哈民遺址出土的幾百件陶器亦具有顯著特徵,陶器表面大多有滾壓麻點紋和拍印方格紋,麻點紋應為質地粗糙的麻繩纏繞于棒狀工具斜向上交錯滾壓而成,在我國北方史前出土的陶器中較少發現。

哈民遺址還出土了不少玉器,玉璧、玉璜、玉墜飾件等都造型精美,質感溫潤,絕大多數出土於人骨集中的房址之內,這意味著玉器應該是哈民先民隨身佩戴的裝飾之物。而面積較大的房址中出土玉器最多最集中,似乎也説明,當時的哈民人已經有了身份地位和貧富之間的差別,階層和等級制度已經出現。

遠古聚落的“城市規劃”

在舊石器時代,原始人居無定所,棲息在山洞或森林之中。到了新石器時代,隨著生産發展,人類開始擇地挖穴,搭建房屋,並逐漸聚居,形成聚落。從哈民聚落髮掘出的80多座房屋遺址來看,不難發現,5000多年前的哈民人就已經擁有了“城市規劃”和“建築設計”的能力。哈民聚落的空間佈局規整,屬於完整的史前聚落形態。

哈民遺址房屋居址平面成排或成組分佈,方向統一,一般呈東北—西南走向,門道朝向一致,為東南方向,排列比較整齊,面積多在10—40平方米之間。

房址均為半地穴式,平面呈“凸”字形,穴壁斜直、光滑,因經過燒烤,呈紅褐色或黑褐色。居住面平整光滑,質地堅硬,局部呈燒烤痕跡。房址內多有長方形門道和圓形灶坑,灶內含有大量的草木灰及燒過的動物骨骼殘塊。

房址內有的發現柱洞,分明柱和半壁柱兩種,一般沿穴壁內側排列,有的置於灶坑四角或居住面上對稱分佈。根據部分房址在半地穴外緣發現有完整的陶器、石器和骨器,甚至成組的生産工具這一極其少見的現象來推測,有些房址週邊可能有一圈二層臺,即在半地穴式墻壁的邊上,留出一定寬度的臺面,用以擺放日常生活用品,節省了不少居住面空間,如此看來,哈民先民的生活智慧的確令人欽佩。

更令人震驚的是,有十幾座房屋因經過火燒,竟然較為完整地保存了房屋頂部的木質構架遺跡,再現了新石器時代半地穴式房屋形態和建造模式,這在世界範圍內的史前聚落遺址中尚屬首次發現。其中F32號房址是最大、最完整的一座。根據清理出的木質構架痕跡的結構和形態,基本上可以復原房屋頂部的原始狀態由梁、柱、檁、椽相結捆綁、咬合而成,梁位於房址中部,四角由承重柱支撐,檁子搭在主樑上,一端接地,一端聚向中間,檁子之間等距鋪設椽子。這一發現為復原史前房屋的建築方式及結構,提供了確鑿的實物依據。

哈民人的城建規劃能力還體現在房址區之外的環壕上。哈民遺址發現了2條環壕,環壕的主要功能就是防禦。哈民遺址被相距約5米的內外兩條環壕圍裹起來,北區環壕約為東西長350米,南北長270米,深約2米,呈橢圓形封閉狀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禦其他聚落的進攻和侵擾,也可以抵禦大型野獸的侵襲。

似乎可以想像,哈民先民曾在這片土地上安居樂業,天賜的良好自然環境和他們自己親手建造的聚落,給了他們幸福的保障。然而,不知何時,這座聚落卻遭遇了滅頂之災,從此在荒野沙沼之下靜靜沉睡了幾千年。

令人驚駭的死亡現場

哈民遺址的房址內發現了大量淩亂堆棄的非正常死亡人類遺骸,特別是其中一座僅18平方米的房址內就發現了97具人骨遺骸,令人觸目驚心,堪稱中國史前之最。

近百具屍骨疊交擠壓的場面令人驚駭,有的似乎在掙扎著爬向門口;有的似乎在奮力托起另一個人的手臂;有的似乎是心灰意冷地迎接死亡的到來……這一切,將史前那個重大災難事件原生態的展現在了世人面前。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究竟是怎麼死亡的?為何這麼多的屍骨出現在同一個房間?難道這個房間是一座掩埋屍體的墓葬?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讓這個大型聚落轉瞬間消失?

為了破解一個個謎團,考古學家和古人類學家等從多方面對災難成因進行了深入研究。通過人骨遺骸檢測、研究和對比,認為在房址內發現大量人骨堆積,是由於史前突發災難而導致的大批古代人群死亡,且這場災難是在短時間內發生的。因此,房址內保存的人骨應為同一時期的遺骸。房址內人骨的平均年齡為26.8歲,男性平均死亡年齡34.3歲,女性平均死亡年齡為30.6歲。群體的死亡高峰期集中在未成年期、壯年期和中年期,無老年期個體。

那麼這場災難是地震?是洪水?是戰爭?還是瘟疫?

研究表明,如果是戰爭,勢必會有大量的人骨創傷,如砍痕、斷痕、裂痕等,但哈民人骨的骨骼上並沒有發現明顯創傷,也沒有發現疾病導致的骨骼異常,這就排除了戰爭殺戮造成的死亡和疾病造成的正常死亡。而哈民遺址地處比較平坦的沙坡地,氣候相對乾旱,發生大地震、大洪水等毀滅性自然災害的可能性不大,歷史上也從未有過此類記載。

排除這幾種可能性,那麼造成哈民人大批死亡的原因,最有可能的就是瘟疫了。5000多年前,由於生産力水準低下,人類抵禦各類災害的能力非常有限,一場可怕的瘟疫就可能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通過死亡年齡結構的分析,哈民的幼兒和少年個體死亡率分別為12.5%和11.5%,是災難來臨時的主要受難群體,這在一定程度上似乎可以説明,由於未成年人自身免疫力較低,更容易受到傳染病或瘟疫的侵害,也進一步證明哈民人極可能是由於瘟疫而慘遭滅頂之災。

97具白骨又為何會在同一個房間?對此,也有很多猜測和説法。瘟疫來勢洶洶,哈民先民有可能發現了疾病的傳染性和可怖,將染病的人聚集在此進行隔離,但又由於找不到治療方法,這些隔離病人最終死亡於此;也有可能是病死的人一個接一個,來不及進行墓葬,只好將他們的屍體集中堆放於此,化成白骨……

一切皆有可能,迷霧並沒有完全散去,隨著考古研究的繼續深入,極有可能還會有新的發現。

了解史前文明的重要窗口

哈民忙哈新石器時代聚落遺址的發現和發掘,翻開了科爾沁地區已經塵封了5000多年、真實生動的歷史畫面。為了加強對哈民考古遺址的保護和利用,將這一彌足珍貴、千載難逢的史前文化遺址和科爾沁歷史文化根脈保護下來,自治區、通遼市兩級文物保護部門按照“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的文物工作方針,建設了集遺址保護、文物展示、考古體驗、文化旅遊、生態保護“五位一體”的哈民考古遺址公園。

內蒙古哈民考古遺址公園于2016年8月19日正式開園,總面積約25萬平方米,是迄今為止內蒙古及東北地區發掘面積最大的一處保存比較完整的大型史前村落遺址。其中,遺址保護區以哈民遺址保護展示館為主體,在這裡,可以近距離參觀5000多年前的幾十座房址遺址、房屋結構,甚至還可以看到纍纍屍骨;文物陳列區則以科爾沁史前文化博物館為主體,內設哈民遺址出土文物展,展示了大批哈民遺址出土的各類文物。

2016年,哈民考古遺址被自治區文物局評為“第五批自治區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自治區首批十大考古遺址公園”,成為人們了解中國東北地區和科爾沁史前文明的重要窗口、研究史前文化的重要基地、文化旅遊的重要載體。(記者 王開 張彥欽 榮松如 郭洪申 李文明 見習記者 李存霞)

(圖片由內蒙古哈民考古遺址公園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