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薪?搶手?職業“上新”,如何破解新職業“通病”
你聽説過哪些新職業?
文創産品策劃運營師、口腔衛生技師、工業網際網路運維員、會展搭建師……這是不久前,在國務院新聞辦舉行的“推動高品質發展”系列主題新聞發佈會上,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有關負責人介紹的今年我國最新發佈的19個新職業。自2019年以來,人社部先後發佈了多批新職業目錄,至今已有6批93個。
隨著越來越多新職業的産生,從業者隊伍日益壯大。他們主體是年輕人,有的緊跟科技前沿,投身於數字經濟、網際網路平臺等新技術領域;有的向下紮根,在日常“最接地氣”的生活服務業中忙碌。
職業“上新”,給廣大青年帶來許多新機遇新選擇,不過行業的快速發展也讓不少年輕人陷入“成長的煩惱”。身份和職業標準難認定、保障責任無法落實、職業晉陞缺少渠道……如何破解這些新職業“通病”,成為大家關心的話題。
新職業“不務正業”?
早上9時開始拍攝,一天中大部分時間用於選品、準備素材,晚上8時準時直播……“幾個人就是一支團隊。”網路主播黃欣欣這樣形容她的工作。
黃欣欣是英語專業研究生畢業,乘著短視頻的風口自主創業。她運營的兩個自媒體賬號,一個是直播評測及推銷各類美粧産品,另一個是分享日常生活,全網粉絲數超250萬,每天有一兩萬網友看她直播。儘管工作量很大,但産出、收益比當翻譯的同齡人高很多。
可一度在旁人眼中,她的工作是“不務正業”,非但學歷門檻要求不高,還隨時隨地可能失業,即使收入高,依舊不被大家看好。
在擁有官方認定身份之前,黃欣欣等人缺少職業認同感,同時也感到很焦慮。
近年來,新産業新業態新模式蓬勃發展,傳統就業形態發生顯著變化,越來越多新職業加入“職業版圖”。據人社部中國就業培訓技術指導中心聯合阿里巴巴釘釘2020年發佈的國內首份《新職業線上學習平臺發展報告》顯示,新職業人才需求規模龐大,人才缺口近千萬。但什麼樣的職業算新職業?新職業與傳統職業有何不同?成為困擾從業者的難題之一。
有專家認為,如今社會上涌現的新職業有一個共性,就是在經濟社會發展中已有一定規模從業人員,且具有相對獨立成熟的專業和技能要求,但過去國家職業分類大典中未收錄的職業。這些職業,需要被肯定。
為此,人社部從2019年起不斷更新職業目錄。一個新的職業能否入選,需有關機構和單位申報建議,再層層篩選,經專家評審論證、書面徵求中央和國家有關部門意見、面向社會公開徵求意見,對其社會性、技術性、穩定性等進行評價。
這代表國家層面對這個職業發展的全方位認可。黃欣欣的職業,就在今年被正式認定為新職業,納入職業目錄。
刻板印象逐漸被打破。得到“官宣”後,黃欣欣的父母朋友看到了消息,對她的職業有了更多理解與支援。“從中找到並實現自我價值,得到國家和社會認可,便值得幹下去。”她説,新職業的及時徵集和發佈,讓她感覺到自己職業的社會認同度大大提升,還吸引了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不僅有利於和市場需求對接,而且會助推行業持續健康發展。
然而,“入編”只是第一步。隨著越來越多新職業被“正名”,新的問題也開始出現。
二手車經紀人在2021年被納入新職業,嘉興95後王琛逢人就掏出名片展示自己的新身份。可興奮了一陣後,他覺得“似乎只是稱呼變了”,“還是沒人説得清我們和‘車販子’的具體區別,其實我們不光要懂車,還要為消費者提供購車諮詢、交易過戶、售後保障等一系列服務,需要一定時間的經驗積累和專業培訓才能上崗”。
“新職業的與時俱進、推陳出新,助推著社會勞動分工不斷細化,但目前部分新職業沒有統一的職業認定標準,容易造成新職業稱謂濫用,對行業發展産生負面影響。”一些業內人士指出,要及時對新職業進行規範認證,並配套學習課程和專項考核證書等。
對於這一隱憂,浙江已率先開展探索。整理收納師,是新增在家政服務員門類下的新職業。2021年,浙江樹人大學新增家政學專業,是浙江首個開設家政學本科專業的高校。學校培養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保姆、月嫂,而是包括整理收納師在內的家政行業高級研究、管理和服務人才,要掌握家政管理、營養調配、社區服務、家庭教育等多方面技能。
浙江在人才評價制度改革上也先行一步,建立技能人才“新八級工”職業技能等級制度。對納入國家職業分類大典的職業,在初級工、中級工、高級工、技師、高級技師的基礎上,往下增設學徒工,往上增設特級技師和首席技師。對未納入國家職業分類大典、符合新興産業和地方特色産業發展需要的技能項目,開展專項職業能力考核,作為技能人才評價的重要補充。
“新飯碗”容易碎?
如今,新職業被很多人看作“香餑餑”。
原因之一是領域之新鮮。比如,為推動綠色發展、減少超標排放,碳排放管理員應運而生;數字技術普及、智慧建造興起,建築資訊模型技術員有了廣闊天地;老齡化程度加深、醫養結合深入推進,老年人能力評估師日益普及……
還有時間安排上的優勢。相對於進廠和坐辦公室,越來越多年輕人將擇業目光轉向相對靈活、收入相對體面的新職業。在一家水泵企業幹了一年後,00後陳凱決定辭職,轉而成為一名外賣小哥,來去自由、沒有“班味”,“每天都在和時間賽跑”。
但新職業青年也是要紮根生活的尋常青年。陳凱離開工廠後發現,自己面對的是缺少保障的生活。雖然現在社會大眾對騎手的生存境遇“多了許多理解與尊重”,讓他倍感溫暖,但每天3元的意外險,使他仿佛在大街上“裸奔”,心裏總是不踏實。
近幾年線上經濟快速發展,外賣等已成為人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網約配送員,在2020年被納入新職業。這些外賣小哥中,有人因未能與平臺企業或用人單位簽訂勞動合同而無法參加社會保險,權益難以保障;有人因為“多拉快跑”現象,面臨交通事故等安全隱患。
與傳統職業相比,新職業青年工作方式彈性、流動速度頻繁、工作地點隨機。這讓他們面臨不少壓力:沒有保障的五險一金、家常便飯的熬夜加班、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的休假時間,還有住房、子女教育等問題。
這些問題背後的根源,是勞動關係的不明確以及用工保障機制的不健全。其中,新職業傷害保障全覆蓋難、工作待遇全保障難,是核心痛點。
破難要從癥結處著手。
2023年,浙江將“強化靈活就業和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權益保障”寫入省政府工作報告;今年7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於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提出“健全靈活就業人員、農民工、新就業形態人員社保制度,擴大失業、工傷、生育保險覆蓋面,全面取消在就業地參保戶籍限制,完善社保關係轉移接續政策”,為各地探索新職業保障指明瞭方向。
“2024年底前全日制員工勞動合同簽訂率達90%以上,社保參保率達70%以上,工傷保險全覆蓋。”不久前,14家快遞企業浙江省級總部公司聯合發佈《快遞員關心關愛承諾踐行五大措施》,包括合法權益、工作環境等內容,對全省快遞小哥作出承諾。
對較早被納入新職業的快遞員來説,浙江不少探索走在前列。早在2020年,金華破除政策壁壘,試點實施電子商務、快遞物流、網約車等新業態從業人員職業傷害“1+N”保障,讓他們在參加工傷保險的同時引導參加工傷補充保險,原來用人單位承擔的停工留薪待遇、護理費用、傷殘就業補助金由承保工傷補充保險的商業保險公司承擔,解決新業態職業傷害歸屬不明等問題。
但破局過程中又産生新的困局。這種做法只適用於簽了勞動合同的人員,其他類似兼職等沒有簽訂勞動合同的人員,在工傷認定環節,仍無法確定勞動關係。於是,金華人社部門通過平臺企業備案,每天把全市範圍內首次掃碼接單的快遞騎手名單,實時報送參保,騎手日均1.6元即可得到工傷待遇全保障,避免漏保斷保。
如今,從快遞小哥到外賣小哥,又是新的突破。
余杭創新推出“騎手保”,在原有自費購買商業意外主險的基礎上,按每人每天1元的標準,補充購置意外傷害附加險,並由財政給予補貼,增強騎手勞動權益保障力度。一名騎手交通事故骨折受傷,住院醫藥費15萬元,“騎手保”補充保障後可多賠付5.45萬元,總獲賠11.8萬元。
此外,個體與單位“掐架”、勞資糾紛等,也是新職業青年常遇到的難題。
新的探索仍在繼續——今年7月,《浙江省就業促進條例》正式施行,規定工會組織可以代表新就業形態勞動者與平臺企業或平臺企業代表組織簽訂集體協議,這一協議對雙方都具有約束力。德清率先推進能級工資集體協商全域試點,聚焦特色産業和新業態群體,分管縣領導任組長,面對面聽取企業負責人、從業者代表意見建議,探索能級工資集體協商模式,提升從業者獲得感和幸福感……
吃“青春飯”不持久?
今年20歲的電競選手李冰,説自己在吃“青春飯”。
他正值職業的黃金年齡,但他深知,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因為電競行業主流頂尖選手通常都是十幾二十歲,他們迅速消耗青春和身體,追求實現最大的職業價值。但他們的職業壽命很短,一般只有10年左右,退役後的個人成長無人問津。他曾嘗試過幾次轉型,但不高的學歷和單一的從業經歷,讓他的職業發展空間受限。
很多新職業青年和李冰一樣,在身份和保障之外,更擔心的是自身職業的長期發展問題。
新職業人才迭代更新的速度超乎想像。當00後在網際網路市場剛剛風生水起,有05後還沒畢業就將網際網路産業作為副業搞得頭頭是道。對一些擔心可能被替換的新職業青年來説,提升學歷、掌握更多技能,在職場中獲得競爭優勢,是高頻需求。
《新職業線上學習平臺發展報告》顯示,96%以上的職場人士希望學習新職業,其中提升職業發展空間、掌握新技能、為未來做準備是主因;90%以上的企業組織希望通過新職業培訓,提升員工成長空間,給企業注入新動力。
“提升新職業人才隊伍品質,要加強産教融合。”有專家指出,一方面“産”要指引“教”,通過企業和院校共建産教融合共同體、工學一體化實訓基地等方式,以産定教、以産促教,增強人才培養的適應性、前瞻性;另一方面“教”要支撐“産”,院校要根據不同産業缺口和社會需要,因地制宜探索新型人才培養方式,加快擴充急需緊缺人才隊伍。
為滿足新業態青年群體的教育培訓需求,在有著“電商第一城”之稱的杭州,落地了全省首家直播人才學院,發揮直播電商行業黨委和龍頭企業引領示範作用,聘請市高層次人才、行業黨委委員擔任學院導師,分享自己的經營經驗等,賦能主播成長髮展。
另一個是“小哥學院”。西湖區和浙江開放大學聯合成立全省首個“小哥學院”,讓快遞員、外賣員、網約車司機等圓了“大學夢”。40多歲的外賣小哥王興華,在杭州闖蕩了20多年,2023年11月收到了浙江開放大學電腦專業的錄取通知書。學院還設有工商企業管理、市場行銷、行政管理等專業。考慮到小哥們工作時間的特殊性,課程以“線上+線下”方式進行。“加入區新業態聯合工會,還可享受學費全額資助,每年按所修學分報銷學費。”浙江開放大學開放教育學院負責人説,經過3年培養,首批畢業生已畢業,有的拿到專科文憑後繼續報讀本科,延續求學之旅。
“上大學”幫助新職業青年提升學歷,靈活評價機制則推動他們以技提薪,成為新經濟中掌握更多主動權的勞動者。
今年,來自浙大城市學院的大四學生婁敬,參加浙江大華技術股份有限公司智慧樓宇管理員的培訓和認定考試,拿到了職業技能等級證書和企業認證證書。通過一次考試,同時取得人社部門和行業企業的雙重認可,這是浙江試點推行的數字技能人才“一試雙證”,不僅有助於技能人才個人技能水準的提升,更暢通了未來職業發展通道。
作為技能型社會建設試點城市,台州主張的“以技提薪”率先覆蓋至新職業群體,讓他們和傳統産業工人一樣,有明確的培養規劃、職業晉陞機會等。在某外賣公司站點,墻上張貼著從萌牛到犀牛再到金牛的梯隊人才培養計劃,公司為員工搭建從騎手到調度、副站長、站長、物流經理的晉陞通道。騎手戴守龍在4年多時間裏,成長為物流經理,實現收入翻番。
新職業青年數量巨大又紮根基層,在浙江,一方面他們的訴求表達渠道持續暢通,設立微信群、開展“小哥議事會”、專設接待窗口等,有問題和需求可以隨時反饋;另一方面他們正切換著新身份,參與志願服務、反詐宣傳、垃圾分類、緊急救援等,在融入基層治理、實現自身價值中,進一步增強職業榮譽感和社會歸屬感。
原標題:高薪?搶手?職業“上新”,問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