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清晨，教學樓裏書聲瑯瑯，田徑場上你追我趕，重慶市田家炳中學（B區）校園裏處處洋溢著青春活力。

該校原名重慶市四十七中學，位於九龍坡區相對偏遠的華岩鎮。過去，這裡基礎設施老舊，師資比較薄弱。2022年春季，學校通過一體化辦學方式加入重慶市田家炳中學教育集團。集團總校派出管理團隊、優秀教師交流輪崗，提供部分經費翻新校舍，推動學校基礎設施改善、師資力量不斷增強。在九龍坡區2022—2023學年度學校辦學品質評價中，這所學校獲得一等獎。

2023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體學習時強調，把促進教育公平融入到深化教育領域綜合改革的各方面各環節，縮小教育的城鄉、區域、校際、群體差距，努力讓每個孩子都能享有公平而有品質的教育，更好滿足群眾對“上好學”的需要。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快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和城鄉一體化，優化區域教育資源配置”。2023年6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於構建優質均衡的基本公共教育服務體系的意見》公佈，其中提出，“以推進師資配置均衡化為重點，加快縮小校際辦學品質差距。完善集團化辦學和學區制管理辦法及運作機制，促進校際間管理、教學、教研緊密融合，強化優質帶動、優勢互補、資源共用，加快實現集團內、學區內校際優質均衡”。

集團化辦學怎麼辦？師資力量怎樣配置？校際如何實現優質均衡？記者前往山東省青島市、湖北省黃岡市、重慶市九龍坡區採訪調研。

辦學聯合

強校帶動弱校，名校帶動新校

“砰、砰、砰……”下午3點多，湖北省黃岡市黃梅縣第五小學十里益海校區籃球場，20多名學生正在練習拍球。“五指張開，用手指和指根以上部位及手掌外緣觸球。”老師陶新明站在一旁，仔細觀察孩子們的動作，不時提醒技術要領。

這裡原是黃梅縣濯港鎮十里益海小學，一度設施落後、師資不足，如今校園環境大為改善，體育、音樂、美術等學科也有了專職教師。

2022年9月，湖北省教育廳印發《關於推動縣域教聯體建設提升教育基本公共服務水準的指導意見》，明確每個縣（市、區）于2023年底前至少建設1個示範性教聯體。黃梅縣先行先試，早在2021年秋季便將原“濯港鎮十里益海小學”納入縣第五小學統一管理，更名為“黃梅縣第五小學十里益海校區”。

“合併後兩校就是‘一家人’，結成緊密的教育共同體。”從黃梅縣第五小學副校長調任十里益海校區執行校長的吳畏介紹，縣第五小學先後投入160余萬元，為十里益海校區翻新教學樓、修整道路等，同時兩校互派教師交流學習。

陶新明就在縣第五小學跟崗學習兩年，帶回了先進的教學模式和理念。“在教聯體支援下，我們校區目前已有兩名專職體育老師。我們在課後託管時間開設社團課，為有愛好和特長的學生系統地開設籃球、足球課，引導幫助他們全面發展。”陶新明説。

以強帶弱，效果初顯。經過兩年多的改革實踐，十里益海校區師資力量和教學水準得到有效提升。過去，校區附近的許多家長把孩子送到縣城上學，學校生源持續減少，到2021年只有270多人。如今，學生紛紛回流，去年秋季學期開學，學生數量已增至12個班507人。

“通過推動縣域教聯體建設，實現一個教聯體內人、財、物統一調配，優質教學資源和教師隊伍共用。”黃岡市教育局局長何蘭田説，全市1081所公辦初中、小學、幼兒園，迄今已整合為167個教聯體。

強校帶弱校，只是各地探索集團化辦學模式中的一種。近年來，山東省青島市市北區義務教育階段入學人數不斷上升，新建學校增加。區裏積極推動“名校帶新校”，立足“開辦即優質”，將新建學校全部納入集團化管理。

去年9月，市北區居民王秀娥幾經比較，選擇了家門口的青島第四實驗初級中學，作為兒子小升初的第一志願。“學校當時雖然才辦了兩年，但作為青島第二實驗初級中學教育集團成員校，發展快，口碑好。”王秀娥説。

青島第二實驗初級中學是市北區的一所名校，招生人數有限。2021年8月，在“名校帶新校”模式下，新開辦的青島第四實驗初級中學被明確為第二實驗初級中學教育集團成員校。

“成員校的管理人員和骨幹教師均從總校派出，兩校共用優質教育資源。”青島第二實驗初級中學原副校長、第四實驗初級中學校長藺彥介紹，派出的教師須在總校擔任過相關學科教研組組長、班主任等職務，教學經驗豐富。

2021年以來，青島市新建94所學校，其中66所參與集團化辦學。“這些優質新建校的崛起，有效增加了優質學位，不斷滿足區域內群眾對優質教育資源的需求。”青島市市北區教育和體育局局長羅東説。

師資共用

雙向交流輪崗，政策保障激勵

週五放學，重慶市九龍坡區明誠育才學校教師侯瑤走出校門，乘坐公交，再轉地鐵，從九龍坡區銅罐驛鎮回到主城區，“雖然遠了點，但學校門口就有公交車，比過去方便多了。”

2023年秋季學期，侯瑤被重慶育才中學教育集團派到這裡交流輪崗。剛來時，周邊交通不方便。學校沒有宿舍，教師只能在附近小區租房，增加了支出。

了解到輪崗教師遇到的生活實際困難，重慶育才中學教育集團黨委書記張和松多次帶隊到明誠育才學校調研，經討論後決定，學校統一為輪崗教師配租兩室一廳，兩人一套、每人一間。出行方面，學校和交通部門協調增設公交站點，方便輪崗教師通勤。“集團成立了專門辦公室，負責對接、保障輪崗教師生活配套等工作。”張和松説，在重慶育才中學教育集團內，像侯瑤這樣的輪崗教師已有170多名。

既幫助解決家庭、生活等後顧之憂，也在績效獎勵、評優評先、職稱評聘等方面給予政策支援。近年來，不少地方積極推動教師交流輪崗，讓師資力量下得去、教學品質上得來。

輕輕推開門，走進黃岡市團風縣問津中學方高坪校區初三年級教室，學生們正聚精會神上英語課。33歲的教師李偲手指輕觸教學一體機螢幕，一首旋律優美的英文歌曲隨之播放。“這些孩子的英語基礎較弱，我儘量講得慢一點，同時用遊戲、音樂、故事等互動教學方法激發他們的學習興趣。”李偲説，經過一年的因材施教，現在多數學生敢在課堂上大聲説英語，成績也提高不少。

問津中學方高坪校區原是一所鄉鎮初中，全校只有3個班120多名學生。由於地處鄉村，條件較艱苦，難以吸引年輕人，學校原有的15名教師中八成為60後。作為湖北省首批教聯體建設試點單位，問津中學近年來與方高坪、淋山河、但店、溢流河等4所初中結成融合型教聯體，先後選派19名中青年骨幹教師到這幾個校區交流任教。

2023年2月，李偲得知學校準備派她去方高坪校區輪崗3年，有些顧慮：孩子剛上幼兒園，怎麼照顧？來回交通費、各項福利待遇等，能不能落實到位？遠離總校，會不會影響自身發展？很快，這些顧慮都被一一打消。

輪崗能安居。為方便照顧，李偲把孩子帶到方高坪鎮上幼兒園。學校給她安排了免費的週轉房，方便家中老人一起居住，幫她照看孩子、料理家務。

待遇有保障。教聯體定期組織各校區開展聯合教學研討、交流培訓等，李偲不時要往縣城跑，“學校按不同校區到總校的距離為我們發放交通補助，課時補貼、績效獎勵等也有相應保障。”

發展有奔頭。因輪崗期間教學成績突出，李偲的2023年度考核結果為“優秀”，“獲評優秀，縣教育部門給予嘉獎獎勵，這也是職稱評定的加分項。”

何蘭田介紹，去年秋季學期，黃岡市從市區到鄉村輪崗的教師共有1200余人。

既向下輪崗，也向上交流。

“這麼提問有些抽象，換個問法學生是不是更好理解？”“我建議，講這個知識點時，得多和學生互動，聽聽他們的想法。”……還未走進備課室，熱烈的討論聲已經入耳。在青島市即墨區華山路小學備課室，幾名教師正圍坐一起探討教學難題。青年教師王曉燕坐在中間，時而點頭應和，時而埋頭記錄。

2021年6月，即墨區下泊小學作為新建校被納入華山路小學教育集團，隨後分批次選派了8名教師到華山路小學開展交流學習，王曉燕便是其中之一。“下泊小學規模較小，一個年級只有一兩個班，就我一名數學老師，備課都是自己抱著教材琢磨。而在華山路小學，老師們一起備課，面對面精研教材、討論問題，共同進步。”王曉燕説。

在華山路小學，王曉燕還認了“師父”——曾在青島市優質課評比中獲得一等獎的數學學科組組長房倩倩。在下泊小學時，王曉燕課堂教學能獨當一面，沒成想房倩倩聽完她的課後，坦誠地指出她教學方法老套：“不能全是老師講，學生是教學活動的重要方面，要讓他們參與進來，積極表達。”

後來，王曉燕常去房倩倩的課堂觀摩學習，授課時也學著拋出問題，引導學生們討論。“慢慢地，我的課堂活躍起來了，孩子們在課堂上快樂學習，我也在2022年被評為即墨區優秀教師。”王曉燕説。

“我們定期引導成員校派教師到總校開展一年以上的交流學習，充分發揮總校骨幹教師傳幫帶作用，幫助成員校交流教師成長成才。”華山路小學校長馬瑞霞説。

“我們將持續完善集團化辦學機制，科學合理調配教師力量，推動成員校與總校教師的交流互動，實現互鑒互學、共同提升。”青島市教育局局長姜元韶表示。

管理統一

促進均衡發展，尊重個性特色

清晨，幾名學生家長作為入校護導員，在校門口笑瞇瞇地迎接上學的孩子們；上課時，他們坐在教室後排位置觀摩；午餐時，他們與孩子一同就餐，體驗用餐環境與分飯流程……只要家長提出申請，學校便會適時安排這樣的“家長駐校辦公活動”，方便家長全面觀察孩子成長，參與、監督學校日常教學管理。這項活動於2022年在青島第五十三中學推出後收穫各方好評，很快便在該校所屬教育集團的其他校區推廣。

好制度為何能迅速落地？得益於扁平化管理。“我們教育集團共有4個校區、9個年級、94個班。按傳統管理模式，落實一項工作需要層層傳達至各年級，效率較低，更別説在不同校區推廣。”青島第五十三中學教育集團校長王升文介紹，集團內建立完善學部管理制度，小學一至五年級為基礎學部，小學六年級、初一年級為銜接學部，初二、初三年級為畢業學部，並將課程設置權、績效評定權、活動組織權等下移至學部負責人，學部負責人可向校長彙報後直接落實。

“4個校區統一模式管理，‘家長駐校辦公活動’效果不錯，得到很多家長點讚。我把各校區學部負責人召集起來，動員他們推廣實施，很快便在集團內全面推開。”王升文説。

既要統一管理，也要尊重校情差異。九龍坡區謝家灣教育集團組建於2019年，目前包括1所總校、5所一體化辦學成員校、1所聯盟化辦學成員校。“集團內各學校，原先校情差異較大。我們尊重成員校辦學特色，因校制宜，在促進均衡發展的同時保持學校特色，兼顧共性與個性。”謝家灣教育集團總校長劉希婭説。

2022年3月，九龍坡區教委印發《關於推進中小學集團化辦學的意見》，謝家灣金茂小學成為謝家灣教育集團一體化辦學成員校。謝家灣金茂小學的前身是重慶建設工業（集團）有限公司子弟學校，約1／3的教師曾是工廠職工。“基於學校情況，我們強調培養學生養成熱愛勞動的習慣，形成陽光心態。”謝家灣金茂小學黨總支書記楊永財指著校園內擺放的老舊機床説，“重慶建設工業（集團）有限公司發展歷史厚重，學校積極挖掘紅色資源，給孩子們講好革命歷史，上好思政課。”

學習總校優點、保持自身特色，謝家灣金茂小學進步明顯，2022—2023學年家長對學校教學滿意度達到96．5％，同比增長10個百分點。

“集團化辦學，不能‘一刀切’管理。”九龍坡區教委主任王家仕介紹，近年來九龍坡區深入實施“一校一品”特色發展行動，鼓勵各教育集團總校加強對成員校的規範管理，形成相對統一的教育教學風格，同時鼓勵成員校立足本校實際培育和發揚特色，推動形成“各優其優、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辦學格局。

優質擴容

聚焦辦學品質，加強考核評估

上課鈴聲響起，黃梅縣八角亭中學副校長孫偉雄走進主控室，打開電腦，輕觸滑鼠，進入課堂巡查系統。大螢幕上，一間間教室的畫面實時呈現，教師講課的聲音清晰可辨。他隨即對教聯體各校區教師到崗、各班紀律、課堂教學等情況開展巡查，並在巡課登記表上逐一記下師生課堂表現良好和欠佳的班級，以便課後反饋。

“這套課堂巡查系統已覆蓋教聯體各校區所有教室，可對課堂秩序進行全面監督管理。”八角亭中學黨委書記沈遇春介紹，校領導、教務處主任等幹部按排版班，每天輪流到主控室開展網上巡課，對重點抽查的班級，每次聽課不少於3分鐘，“教務處每週反饋巡課情況，將存在的問題通知相關教師、年級負責人進行整改。期末對教師進行績效評價考核時，巡課結果也是重要依據。”

實行集團化辦學，成員校教學品質能否提升是家長關注的重點。黃梅縣政協副主席、教育局局長吳旭東介紹，縣裏探索建立網上巡課巡校制度，通過數字賦能推動常態化遠端監管，“迄今累計投入3000多萬元，實現全縣中小學、幼兒園的3046間教室和功能室全部安裝一體化教學設備，相關學校建成網上巡課系統。”

確保辦學品質，離不開考核“指揮棒”。2021年7月，四川外國語大學九龍坡區附屬小學加入川外附中教育集團後，辦學品質、家長滿意度持續提升。“作為集團總校，我們拿出真金白銀，真心實意幫帶成員校。”川外附中校長唐剛説，學校派出教研室主任擔任川外九龍附小教學副校長，派出骨幹教師交流輪崗，提供經費改善基礎設施，“根據總校所帶成員校的提升情況，九龍坡區定期對教育集團進行考核評估，推動我們積極帶動成員校提升辦學品質。”

王家仕介紹，近年來，九龍坡區完善督導評價體系，將集團化辦學情況作為檢驗學校辦學品質水準的重點考核指標，根據不同教育集團辦學績效評估結果，分級撥付相關專項經費。

考核總校，也激勵成員校發展。

“同學們，這節課我們學‘畢氏定理’……”在青島西海岸新區文華初級中學702班、703班，學生們緊盯大螢幕，聽文匯中學數學老師線上授課。

“去年以來，我們深化課程建設，依託智慧教育平臺構建優質課程開發、共用、配送機制。老師們不僅實地教學，還線上授課，集團內多個班級的學生可同步學習。”青島西海岸新區文匯中學校長牛秀麗介紹，作為青島市初中實驗學校教育集團的一員，文匯中學憑藉優質的教育資源、過硬的教學品質贏得家長認可，成長為區域優質校。2021年8月，以文匯中學為總校、文華初級中學為成員校的新的教育集團成立。

近年來，青島市建立教育集團動態調整機制，對辦學品質好、聲譽高的成員校，允許其向集團總校提出申請，經教育部門同意後組建新的教育集團，做大優質教育資源增量。“每個成員校都有可期的未來，我們立足高品質和特色發展，致力於全面提高辦學品質，不讓一所學校掉隊，推動優質教育資源總量持續擴容、區域教育資源均衡優化配置。”姜元韶説。

本報記者 李 蕊 范昊天 劉新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