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40年口述⑧】《鄧小平》塑像作者滕文金:雕塑家最重要的是靠作品説話

發佈時間: 2018-10-26 10:00 | 來源: 中國網 | 作者: | 責任編輯: 王靜

1985年的一個禮拜天,外頭下著雨。時任市委書記的李灝的愛人給我打電話:“李灝書記來你家坐一坐行嗎?”當時,家中正有客人,我説:“你來,我沒車接你,外面下著雨呢。”他説:“我們自己散步過去。”

到了之後,李灝問我公司做得怎麼樣了。我告訴他,搞公司可以養活自己,但建議別有過多行政上的干涉。

他就建議我別做公司了,他幫我找個單位挂靠,我可以在家中自由做雕塑,按月領工資。就這樣,我挂靠到深圳美術館。

又過了2年,李灝去歐洲參觀,去了但丁家,發現那個舊宅雖破,宅裏居然有塑像,因為有了塑像,房子的身價就不同了。他意識到了雕塑的重要性,回來後就建議我做雕塑院。但他又説:“我要跟你明説,現在我們錢不多,但是將來有錢了必然要做雕塑。”

深圳雕塑院是在1990年1月5日正式成立的,歸屬城市規劃,放在建設局裏。事實上,新中國成立後,全國各地的雕塑院都屬文化局管。但我覺得深圳這座新城市不能再走這條老路了,雕塑是為城市服務的,且與城市規劃牽涉眾多,若不了解地下管道、消防通道、電纜通道的佈局,雕塑就立不了。

雕塑院成立幾年後,我做了鄧小平雕塑。這是件很偶然的事。1992年,鄧小平南方視察,深南中路上立起他的畫像,畫像是用鐵皮油漆做的,油漆的收縮系數比鐵皮大,太陽一曬,鐵皮就一片片往下掉,每半年就要更換一次。1994年下半年的一天,我去找深圳市當時分管文化的副市長李容根,見他圍著辦公臺走來走去,就問他:“你幹什麼呢?”他説:“滕院長,你來得正好,你想個辦法,鄧小平的畫可以不用半年畫一次。”我脫口而出:“那太容易了,做個雕塑,2000年不變。”

沒過多久,鄧小平塑像被列入深圳市委、市政府的重要議程。在時任市委書記厲有為的支援下,我肩負起《鄧小平》塑像的具體籌備工作。

當時,我的老同學白瀾生剛做完一個《鄧小平》塑像捐獻給中國歷史博物館,我進京找白瀾生,問他要了一套雕塑的照片。回到深圳,大家一致認為,白瀾生的《鄧小平》塑像既然已由國家收藏,説明沒問題,大可按照他的原作照片製作深圳的《鄧小平》塑像。但我總覺得,老同學運用寫實表現手法創作的《鄧小平》塑像雖無可厚非,可所表現的鄧小平90歲時的站立形象卻值得商榷。

我不禁想起1956年,我在首鋼當工人時,第一次見到鄧小平的場景:首鋼工廠很大,每日下班,火車都會經過工廠。那天,火車來了,擋住了去路,我站在路邊等火車過去,突然,一輛小汽車停在身邊,我低頭一看,是劉少奇,再一看,還有鄧小平。

我又想起一張照片:1963年,鄧小平從莫斯科回來,從機場出來,總理去接他,他整個人給我的感覺是很高大的。

再聯想到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時説過:“改革開放的步子要邁大一點。”這下,他走路快的生活習慣與他的政策統一起來了:步子要大,而且要快。就這樣,我確定了以鄧小平上世紀60年代的身材和上世紀80年代的形象來做他的雕塑,因為鄧小平理論是上世紀80年代形成的,理論是用腦袋思考出來的,而形象主要指的就是臉部的特徵。他的姿態是從容、瀟灑的,這種從容,在雕塑上表現為眼角、嘴角比較開放,耳朵往上。鼻子也很重要,翼高一點低一點寬一點窄一點,所表現的性格都不一樣。

我做了個20多公分高的小樣,拍下來給他的家人看,他們覺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定了下來。這是一個藝術工程,必須依靠團隊力量才能完成。所以我、白瀾生、劉林、楊金環4位雕塑家全被集中到北京中國軍事博物館一起創作。

這座雕塑單單製作就花了3年多,又擱置了3年多,前後共7年。2000年11月14日,恰逢深圳經濟特區建立20週年,《鄧小平》塑像才在蓮花山上立了起來。

雕塑揭幕當天,我在家中通過電視螢幕收看揭幕情況,心情淡然。對於一個雕塑家來説,最重要的是靠作品説話。每任國家領導來深圳總要到蓮花山上看鄧小平像。我時常覺得,國家培養了我這樣一名普通工人,我做了應該做的事,沒有辜負國家對我的培養,這就是緣分。

上世紀90年代,李嘉誠在鹽田港投資,市政府想送他一件買不到的禮物,向我諮詢可否送一件木雕。我帶著我的《方頭羅漢》去了,一開始,他們覺得它很難看——鼻青臉腫、滿面皺紋。但我告訴他們,“方頭羅漢”不會鑽營,但目光堅定,即使是碰得鼻青臉腫也在所不辭,我想通過這個雕塑,向李嘉誠先生傳達一個想法,投資深圳,只要堅定決心,保證成功。政府的工作人員立馬拍板:“就送它了。”李嘉誠很喜歡,非常感謝深圳市政府。

還有一次,李灝書記找到我,告訴我當時的巴黎市長退休了,到中國來訪問,特意到深圳來看他。他發愁:“我這個老朋友要來看我,我能不能送他什麼禮物呢?”讓我幫他想一想,我將一尊描述大家都説要分開但又回頭相望形態的雕塑送給他,巴黎市長很高興。

現在與上世紀80年代的深圳太不同了。那時,不光深圳的老百姓,就連很多官員都不知道雕塑為何物。有個單位的副主任叫我去做雕塑,把我領到他們一把手的辦公室,對方問我:“什麼是雕塑?”我問他從哪調過來,他説西安。

我一樂:“你從西安來就好了,你小時候玩過的小陶瓷,尾巴一吹就響,這你見過吧,這也是雕塑,只不過是民間雕塑。”他恍然大悟,後來就不找我了,去佛山買了兩條陶瓷紅鯉魚就當做雕塑了。類似的事情我見得多了,我去商場買材料,開發票需要寫上單位名稱,我報上“深圳雕塑院”,服務員不懂,寫個“深圳塑雕院”。

如今,伴隨“雕塑”這一概念深入人心的還有這座城市的變化。1984年,我們一家剛搬到園嶺新村時,常常遇到停水斷電的情況。那時誰也想不到這麼一個邊陲小鎮後來能夠奮勇直上,並列全國四大城市。很多事情你還未注意,改變就已發生了。

所以我剛退休3天就成立了自己的雕塑工作室。對我而言,只要我還活著,就要繼續做雕塑。我畫了幅畫表達我此時的狀態——一隻神態安詳的鳥,沉醉於夕陽之中。對我而言,夕陽絕非受罪,而是一種享受,我沉醉於夕陽之中。

深圳是在老鵬城和舊寶安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新城市。它有榮光的歷史,有值得紀念的山川和風雲際會的人物,新的深圳更是雲集各地人才。按德國美學家萊辛所説:“美的人物産生美的雕像,而美的雕像也可反轉來影響美的人物,國家有美的人物,要感謝的就是美的雕像。”深圳的街道和公眾聚集的地方,我們有計劃、有秩序地樹立起它應有的形象,使特定的空間形成某種特定的氣氛,深圳便是經濟與文化攜手並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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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網政協頻道(議庫APP平臺)轉自《深圳口述史》叢書,部分內容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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