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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謙慎:做藝術史研究,要多親近原作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8-08 10:46:14 | 文章來源: 南方都市報

白謙慎

白謙慎最後談到:在20世紀,中國的政治精英結構發生巨大的變化,出現了從傳統的文人士大夫向革命幹部的轉變,以及向新一代有專業背景的政治精英的轉變。這些變化也給藝術帶來深遠的影響:雖説許多政治精英人物仍然喜愛傳統的文人藝術,但是他們退出了實踐領域。

8月2日-8月3日,配合《移動的心景——— 何香凝山水畫的風格、觀念與世變》展覽開設的“藝術史研究工作坊”在深圳何香凝美術館啟動。活動邀請到美國波士頓大學藝術史係白謙慎教授到場開講及交流。白謙慎教授呈現了三場精彩講座,南都記者為讀者重點介紹“我是怎樣研究吳大澂和晚清文人藝術的?”和“通過政府官員的文化活動來認識晚清書法史”兩場。

吳大澂研究:文人文化的現代命運

在首場講座中,白謙慎解釋了自己研究吳大澂的原因。他坦言,選擇吳大澂是因為他活在一個至關重要的歷史時期,並且來自一個在政治和文化上都舉足輕重的地區——— 蘇州。

吳大澂出生於鴉片戰爭前,此後他經歷了太平天國、洋務運動和甲午戰爭。他去世三年後,科舉制被廢止,傳統文人士大夫階層逐漸退出歷史舞臺。他留下的大量資料,是對中國晚清文化生活的描述。白謙慎認為,通過研究吳大澂及其友人,可以觀察最後一兩代士大夫的文化生活以及文人文化的現代命運。

白謙慎在演講中談到,吳大澂喜歡遊歷,1886年從北京回蘇州的時候路過泰安,登上了泰山。泰山有很多摩崖石刻,吳大澂是書法家,也在此留下了杜甫的《望岳》摩崖刻石,這説明他是一個很有政治抱負的人。在中國積貧積弱的情況下,他非常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振興中華。

有意思的是,白謙慎在講座中強調,他要關心的是吳大澂的業餘生活,也就是説中國官員的業餘生活。例如,中國古代官員工作之外幹什麼?下棋還是打牌?比如説,吳大澂好收藏,收藏了很多青銅器和古代書畫,這是他業餘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面。後來他的孫子吳湖帆成為21世紀最大的鑒定家。

但是,在研究業餘生活時,白謙慎會遇到研究方法的問題:我們怎麼樣知道他花多少時間在個人業餘活動上?白謙慎介紹,通過吳大澂留下的日記和信札,他才摸清了吳大澂業餘生活相關的脈絡,也對當時官員的業餘生活有了概覽性的認識。

白謙慎最後談到:在20世紀,中國的政治精英結構發生巨大的變化,出現了從傳統的文人士大夫向革命幹部的轉變,以及向新一代有專業背景的政治精英的轉變。這些變化也給藝術帶來深遠的影響:雖説許多政治精英人物仍然喜愛傳統的文人藝術,但是他們退出了實踐領域。

晚清官員書法研究:定義“書法”與其歷史文化內涵

在“通過政府官員的文化活動來認識晚清書法”這場講座中,白謙慎談到,晚清官員的書法活動是他們文化生活的一部分;他們花多少時間來研究、練習、“創作”書法,對探清晚清書法和研究晚清官員的生活狀貌都有著研究的價值和意義。

“什麼是書法?”白謙慎向在座聽眾拋出了一個問題。“我練習書法從1973年開始,(至今)41年,正式開始研究書法史有24年。但我依然會面對一些問題。比如收藏名人之字是我們的傳統,可有些古代名人的字寫得並不好,而在今天通通被我們冠以‘書法’之名。”

白謙慎説,在古代,日常書寫和書法“創作”的工具完全相同。書寫的日常必要性是繪畫所不具備的,也不是一般表演藝術所具有的。從現在來看,我們的書法史基本上把所有的古代文字遺跡都當作了書法。但我們在運用“書法”這個詞的時候,則有一個潛在的規律:把它當成一種藝術。白謙慎認為,過去古人用的詞比較豐富,對於日常生活中的書寫不見得叫“書法”。“書法”這個詞今天廣泛地用於古代的書寫遺跡,是有待商榷和界定的事情。

白謙慎將晚清官員日常的書法活動分為三種:練習、自娛、應酬。“練習”是指人們在熟練地掌握書寫之後,以審美的追求為目的去“練字”,如李鴻章和曾國藩就常這樣做;“自娛”的書法活動則因個人心情而産生,並也應該認為是一種藝術活動;而“應酬”,則是寫給他人的字(對聯或扇面),確實帶有作品的成分。

白謙慎講到,晚清一些高官所書寫的對聯數量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以曾國藩為例,同治三年三月,他寫了106副對聯,平均每天3副。同治七年二月,曾國藩共寫對聯146副,也就是説寫對聯超過百幅是他的常態。

最後,白謙慎還談到了中國書法流動的三種模式:平級模式自不必説;第二種自下而上的,如學生給老師寫,下級官員給上級官員寫;第三種是自上而下的。其中以第三種模式為最重要的模式。

在長時間的研究中,白謙慎發現:大量的傑作恰恰都是信札、藥方、筆記。這是研究書法中所遇到的問題,也説明書法是很獨特的藝術,有獨特的問題,獨特的困難,也應有獨特的處理方法。

[對話]

“工作坊”對國內現階段藝術史研究很有意義

南都:這次你講座的內容集中在晚清部分,去年在北京你也曾講過相似內容,今年再講,有什麼新的東西?

白謙慎:這次內容更多一些,除了我有一些新思考外,再有就是因為我的文章最近就要發表了,我會披露更多的細節。在這次講座中,對於什麼是書法的性質、書法的創作和日常書寫的關係,以及書法藝術概念的形成這些問題,都是第一次談。在案例上,也有一些新的介紹。

我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就開始關注晚清。但開始集中力量來研究是在2006年以後,當時完成了《傅山的世界》簡體中文版,我(才)能夠把所有精力都放到吳大澂上面。到目前,對晚清的研究大概完成了差不多百分之五十,接下來還有一些工作要做,有幾個地方卡住了,不太容易寫。

南都:具體是什麼地方卡住了呢?

白謙慎:一方面,要這些事情想得更通一點,就需要更多的理論思考來解釋材料,這是學術研究最困難的地方;其次,究竟該怎麼寫?我已經寫了很多單篇的論文,但我不能把這些論文簡單地塞到一本書裏,那就成了論文集,缺少一個整體的敘述。在這整體的敘述中,寫作本身成為非常重要的一環。我去年已經出版了一本小冊子,《吳大澂和他的拓工》,共有三萬字,但真正(會納入)進我的書裏的,可能也就五千到一萬字。為了照顧到整體的流暢性和完整性,很多內容都會被捨棄。

南都:你怎麼看這次在深圳舉辦的藝術史訓練營?

白謙慎:這是第二次參加。第一次是在大都會博物館,梅隆基金會資助了兩個工作坊,其中一個就是書法作坊。這些作坊偏重同實物接觸,現在很多做藝術史研究的人實際是沒有多少機會接觸實物的,往往都是偏理論。當時在大都會博物館,我跟另一個老師帶著十個博士生,看東西,然後討論,做了五天;這次在何香凝美術館則更多偏重方法,談的是怎樣思考問題;明年我還會參加由台灣大學組織的訓練營,也是講書法,但更偏重看原作。

現在在國內,做藝術史研究,要想跟原作建立關係,最根本還是要得到博物館和私人藏家的支援。通過看東西,大家一起討論,能夠讓我們親近研究對象。這次工作坊讓我第一次有機會連續三天同大陸各地的研究生交流。舉辦這樣的活動,在中國藝術史開始逐步發展的階段還是很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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