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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格爾藝術體制與藝術史方法研究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10-19 11:06:00 | 文章來源: 藝術國際

第一章批判科學——先鋒派理論的前世今生

法蘭克福學派的霍克海姆于1937年寫下了《傳統理論與批判理論》,在這篇文章裏,霍克海姆為我們界定了傳統理論與批判理論的區別。霍克海姆將傳統理論定義為文藝復興以來的,以笛卡爾式主客二元對立模式為代表的經驗、科學主義。傳統理論將主-客二元對立的這套知識論視為唯一合法的真理來源。並寄希望於通過這樣一種方法,可以客觀的,完全中立的認識世界,並擺脫一切外在的社會影響。然而,霍克海姆反對這樣一種觀點,他認為我們不可能完全跳出社會因素而獨立的研究問題,社會永遠在起作用。同樣,霍克海姆還反對在傳統科學的理論中,人從屬於傳統、歷史的被動地位。霍克海姆認為理論家反過來也能影響社會的發展和進步,是其動力機制的一部分。於是,霍克海姆定義了批判理論。批判理論源自前笛卡爾時代,否定主客二元對立的、注重主體價值的理論。它的目的是推翻不公正的社會秩序,建立一個理性的、造福於人類的社會。霍克海姆對批判理論的定義影響了之後的法蘭克福學派,自然也被比格爾所繼承。在《先鋒派理論》的開篇章節,比格爾談論了批判科學和傳統科學的兩個範疇,其中我們不難發現比格爾對霍克海姆的敬意。比格爾在解釋學領域談論了傳統科學和批判科學的差異。並在伽達默爾和哈貝馬斯的爭論中呈現了這樣的差異。

伽達默爾將“理解”看作是歷史性的過程。人總是歷史的存在著,當然也具有歷史的烙印。對於理解,闡釋者是帶著歷史的成見介入被闡釋者的。伽達默爾提出了著名的闡釋學基本概念,“成見”Vorurteil(在國內也被經常譯為“前見”)。成見是在歷史和傳統下形成的,闡釋者帶著成見進入到文本的闡釋之中,那麼這種成見必然和作者、文本本身的意義産生碰撞,理解本質上就成為了闡釋者和文本之間相互影響並相互融合的過程。

伽達默爾關於理解的歷史性和雙向性,具有一些批判科學辯證思辨的影子,但這也也不過是通往老路子的新方法罷了,伽達默爾認清了闡釋者將帶著成見接近被理解的文本,個人經驗和文本意義將發生某種交融。具體而言,他提出了“視域融合”的概念,強調闡釋者視域和文本視域相互影響,相互融合從而使闡釋者和闡釋對象都超越原先的認識而進入一個相互交織的領域,這是正確的。比格爾贊同伽達默爾關於闡釋者與文本之間的互動,然而伽達默爾對於“傳統”權威的絕對肯定,又使他回到了傳統科學的老路子。伽達默爾將傳統視作為一種權威,我們始終處在傳統之中,沒有傳統之外的理解者,也沒有與傳統無涉文本。這仍然是闡釋者和文本,主體和客體的二元對立思考方式。而對於傳統權威的絕對肯定使得伽達默爾的解釋學忽略了人的主體性力量,忽略了主體反思與批判的重要性。

相對於伽達默爾的保守,比格爾選擇了哈貝馬斯,哈貝馬斯的批判解釋學標誌了法蘭克福學派的語言哲學轉向。哈貝馬斯不再關注解釋如何發現作品原意的這種傳統解釋學問題,而是在解釋過程批判的評價作品意義和歷史意義。

如果説伽達默爾的理論重視本體問題,他強調的是理解在歷史、前見、傳統之間的“視域融合”,是憑藉繼承傳統而去理解和追問傳統。並將理解最終歸結于服從傳統的權威。那麼哈貝馬斯在對伽達默爾的批判過程中引導人們注意“反思的力量”,即我們能不能對傳統進行反思和批判?在哈貝馬斯看來,伽達默爾過分注重傳統而把傳統看做一切理解活動的先決條件。而事實上,把解釋學同對傳統的繼承等同起來,只是片面的被傳統所奴役。當然哈貝馬斯也承認傳統和成見是理解和解釋不可避免的必要條件,但這並不意味著解釋著對制約我們的傳統無能為力,解釋學不能忽略批判和反思的力量,批判和反思將會影響和改變我們對傳統的認識。反思將使闡釋從對傳統的服從到對傳統的揚棄。

從伽達默爾到哈貝馬斯,從傳統的解釋學到批判解釋學。比格爾的目的只有一個,為我們呈現批判科學的某些特質。那麼在哈貝馬斯對伽達默爾的批判過程中,批判科學的一個特質就浮出水面,即如何對待傳統?在這個問題上,伽達默爾是服從,而哈貝馬斯將人的主體提到了首位,他重視批判和反思的力量,他認為這種力量可以影響和改變傳統。那麼關於第二個特質,我們是否能完全擺脫社會的干預?在傳統解釋學中無論是作者中心論,文本中心論,還是傳統中心論,歸根結底都是忽略了人的能動性。批判科學跳出了二元模式,跳出了學科壁壘,而是從社會整體出發,跨學科的、跨文化的、社會的去認識問題。哈貝馬斯對反思和批判的重視,對交往理論的強調發揚了法蘭克福學派的社會介入觀點。

對批判科學的解釋學的分析,是要闡明批判科學對主體的能動性的挖掘,但這並不是比格爾要強調的全部。比格爾的重點是怎樣從解釋學出發,“從對傳統有效性的理性考察向意識形態的批判的轉變”。1

這裡“意識形態”是一個寬泛的概念,科學技術、文學藝術、哲學皆包括在其範疇之內,因而比格爾所談的對意識形態的批判就變成了對對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思想文化批判,之所以對意識形態進行批判,一方面是因為意識形態在現代社會中對人的壓抑、異化空前嚴重,另一方面,意識形態內部所滋生的一系列矛盾待於批判科學去揭露.批判科學的目的“思考理性對象化與社會現實的矛盾關係”2。將意識形態裏的真理性成分和非真理性成分區分開來,達到批判的目的。

用批判科學的方式對意識形態進行批判,首先見於馬克思對宗教意識形態的嘗試。對於年輕的馬克思而言,他看到了宗教意識形態的兩面性,一方面,宗教是一種幻象,人們將希望和理想投射到天國之中。另一方面,宗教又是一種真理的成分,因為當我們將心靈創造的幻象投射到虛幻的天國之時,又表現了人們“對現實苦難的抗議”。那麼正是宗教意識形態的兩面性,使得宗教在社會功能上同樣具有一種矛盾性。一方面“通過容納一種虛幻的幸福經驗,他對苦難的生存狀態起緩和作用;但在完成這一經驗的同時,他又是對真正幸福的建立騎著阻礙作用。”3宗教因其再造一個虛幻的現實,對引起社會變革的力量起到阻礙作用,因而又被馬克思批判為“人民的鴉片”。

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批評模式對於宗教意識形態的有力批判,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樹立起了一個標桿,如果將這種辯證批判模式應用於文學藝術又會如何?對同樣作為意識形態的藝術和對宗教的批判是否又是完全相通?

在這裡比格爾列舉了兩位理論家,盧卡奇和阿多諾,他們將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意識形態批判的模式應用於單個藝術作品和藝術群的分析之中。阿多諾和盧卡奇在艾興多夫的《一個無用人的生涯》這樣一篇中篇小説中,看到了如宗教一樣意識形態兩面性,一方面,這篇小説對資産階級的社會矛盾,對資本主義勞動分工中暴露的血淋淋的現實有著強有力披露,從這一方面來講其具有一定的真理成分。但是另一方面,當對資産階級的批判變成對資産階級以前的社會(封建社會)的盲目讚揚的時候,這種批評性就不真實了。

盧卡奇和阿多諾用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批判模式成功的對文學意識形態進行了分析,但是作為和政治意識形態較為接近的宗教意識形態,和相對獨立性較大的藝術意識形態之間,馬克思主義的模式和阿多諾、盧卡奇的模式仍然具有一些不同。這種差異體現在兩點,一點是意識形態批判與社會批判的關係。另一點是意識形態對象的社會功能性。

對於第一點,在宗教意識形態中,宗教和社會生活關係密切,兩者之間直接發生作用,馬克思對宗教的批判也就是對社會的批判。而對於藝術而言,這種批判模式首先作用於藝術媒介本身,而其對社會發生作用僅僅是當歷史得以重構才能成為可能。也就是説,像艾興多夫的這類藝術作品,僅僅是到了從封建主義到資本主義這樣一個過渡時刻才可以被人所理解,才具有社會批判的價值。如果不是在這樣一種歷史重構的時刻,我們無法在一個穩定的社會環境中理解艾興多夫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和對封建社會盲目的讚揚。

對於第二點,在比格爾的理論之中則變得尤為重要,那就是意識形態對象的功能分析。對於馬克思而言,宗教意識形態的社會功能的兩面性顯而易見,功能分析本身也是馬克思主義批評模式中固有的切入點。可是在阿多諾和盧卡奇在對單個藝術作品和藝術群的辯證批評中,兩位理論家卻有意的避開了藝術的功能論。如果我們回顧現代主義的藝術史,這方面是不難理解的,對藝術自律性的強調,使阿多諾有意避開了將藝術附屬於某種外在目的的可能。阿多諾的美學,是建立在否定辯證法之上的。在阿多諾的理論中,藝術和社會之間的關係既不是介入社會,也不是和社會交流,而是徹徹底底的對社會的大拒斥。

“藝術中的社會性,是它針對社會的內在運動,而不是它的公開聲明。……就一種社會功能可被説成是藝術而言,正是在於它的無功能性。”4

阿多諾對單一文學作品所做的意識形態批判的分析中,功能方面被有意的回避了。那麼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批評模式是否可以應用於一種不回避藝術社會功能性的的批評嘗試?在這裡比格爾轉向了馬爾庫塞,馬爾庫塞有關藝術功能性的辯證批評思考,給了比格爾很大的啟示,同時,馬爾庫塞的貢獻還在於跳出了單個藝術的作品範疇去分析作品,而是站在整個藝術體制的高度去考察藝術的功能性。

馬爾庫塞勾畫了資産階級社會中藝術功能的一個矛盾規定:“一方面,它顯示出‘遺忘的真理’(因此它抗議一種現實,在其中這些真理是無效的);在另一方面,這些真理借助其審美外觀的媒介而偏離現實——藝術因此而恰恰對它所抗議的社會狀況起穩定作用”。5

馬爾庫塞關於資産階級藝術功能的矛盾性分析,為比格爾認清資産階級藝術體制給予了非常大的幫助。正是資産階級藝術與生活實踐的脫離而又因其審美外觀的媒介偏離了現實,藝術的體驗沒有實在性的效果,與日常生活的分離並不能使我們的審美體驗有某些現實作用。資産階級這種對現實抗議是無效性的。這也就是後來歷史先鋒派渴望將藝術拉回生活實踐的原因。

同時,馬爾庫塞的整體史觀式的辯證批評模式,也不再局限于阿多諾和盧卡奇對於單個藝術作品的考察分析。馬爾庫塞在這個層次上要看的更高更遠。他並不關注某一個風格流派在某一時刻作品內容的具體表現,他所關注的是用整體的普遍性去代替局部的特殊性。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比格爾在其後的先鋒派理論中提出了“藝術體制”的概念。比格爾在這個層面上高度的讚揚了馬爾庫塞的貢獻:

“馬爾庫塞對資産階級社會中文化功能的定義並不涉及單個的藝術作品,而是針對它們作為日常生存都爭相區別的物體的地位而言的。這一模式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上的啟示:藝術作品不再被看作單個的實體,而要在常常決定了作品功能的體制性框架和狀況之中來考察。當人們説某個作品的功能時,他常常是在比喻的意義上説的;因為如果這樣的話,人們所觀察或推斷的主要不是它的特殊性質,而是在一個特定社會或社會的某些階段或階層中規範它與同類作品交流的方式。我選擇“藝術體制”這個術語來表示這種提供框架的條件。”6

我花了大量的篇幅去勾畫批判科學的産生,以及如何轉向意識形態批判的線索。這是因為這對理解比格爾的先鋒派理論是至關重要的。比格爾的理論根植于西方馬克思主義,上文中,無論是霍克海姆,哈貝馬斯還是馬克思、盧卡奇、阿多諾、馬爾庫塞,都為比格爾的先鋒派理論打下了歷史的基礎,很多人覺得先鋒派理論難讀,恰恰是因為對於比格爾這條西方馬克思主義線索的不清楚和不理解。以上的文本它是按照先鋒派理論第一章節的寫作順序而做的解讀,這樣一種解讀我認為不是無用功,而恰恰因為其意義深刻,如果我們不能很好的把握這條批判科學脈絡上的理論背景,那麼對於先鋒派形成和劃分,先鋒派對藝術體制的批判,先鋒派的功能性的分析等等一系列問題的理解都會變得片面和有偏差。先鋒派理論是一本非常薄的書,比格爾為了省去論證的篇幅而大大縮減了理論背景的闡釋,而相反,先鋒派理論應該是一本非常厚的書,恰恰是因為比格爾強有力的歷史視角和理論背景,才使得比格爾在前人基礎上對先鋒派的劃分顯得尤為深刻。在前文的理論背景解讀中,我在比格爾所要表達的基礎上儘量去豐富其論述的理論來源,並儘量的簡化比格爾所要闡釋的觀點,以便於在下文中我對《先鋒派理論》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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