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以翻譯家、文藝評論家而名世,事實上,他更是一位藝術鑒賞家。其子傅敏在接受《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專訪時,就傅雷的藝術交往、藝術收藏、藝術理念、教育等暢談了自己的體會,他説:“父親的藝術教育思想最重要的是真,一切都是以真為本。”
傅雷(1908-1966)有兩個兒子,然而相比有著音樂大師風範的鋼琴家傅聰,如果不是多次重編《傅雷家書》,傅敏似乎算得上一個隱者。
走進傅敏的家,就像到了黃賓虹(1865-1955)山水畫小型展覽室,兩面墻上,依次是黃賓虹的山水畫《青城山寫生圖》、《西山秋爽》等,此外,還有難得一見的陳師曾山水畫《溪山帆影》,品讀這些清潤的筆墨,室外的暑氣似乎也少了許多。
這些書畫都是傅雷的藏品,也是在“文革”查抄後他陸續從有關方面取回來的,“少了有一半。”傅敏説,言語之間有些無奈,然而他能怎麼樣呢?
傅雷以翻譯家、文藝評論家而名世,事實上,他更是一位藝術鑒賞家——他與國畫大家黃賓虹識于1935年,在其後20年的交往中,兩位忘年交的交誼僅被視作藝壇佳話而廣為傳頌,而論及傅雷的藝術收藏,有一大部分都是黃賓虹的精品。傅敏前不久在北京和上海先後接受了《東方早報·藝術評論》的專訪,就其父親傅雷的藝術交往、藝術收藏、藝術理念、教育等暢談自己的體會,“父親的藝術教育思想最重要的是真,一切都是以真為本。人本身要真,做事也要真,畫畫也要真,不能弄虛作假,不能投機取巧。”
黃賓虹作品《青城山寫生冊頁》部分(傅敏收藏)
收藏黃賓虹畫作最多
《東方早報·藝術評論》(以下簡稱“藝術評論”):傅敏先生好,我們還是從新版《傅雷家書》與你父親的藝術教育説起,你父親對你們從小在藝術教育方面一直重視,你哥哥傅聰是鋼琴家,你父親那時候對你在藝術方面是怎麼培養的?
傅敏:小時候我拉過小提琴。
藝術評論:書畫方面有沒有花工夫練習?
傅敏:沒有,父親不強迫我們練,但是對這方面的熏陶還是有的。
藝術評論:就是提高你們的書畫鑒賞力?
傅敏:對。他在家裏看畫看書法。
藝術評論:就讓你們跟著看?
傅敏:我們就跟著看,他就希望我們跟著看,跟著聊天。這種熏陶很重要。
藝術評論:那時候你們家裏的書畫收藏也很豐富吧?
傅敏:也不是很豐富,很精的。比如我廳裏的這幅是陳師曾的山水畫,就是我父親的收藏。(藝術評論:這種技法有點像黃公望的筆調。)
藝術評論:比如説小時候跟著你父親一起看的印象深的藝術收藏還有哪些?
傅敏:那就多了,黃賓虹的畫作是最多的,外面人説黃賓虹精品都在傅雷那兒。黃賓虹那時是每幾天來一封信。
藝術評論:據説信裏常常夾一幅畫?就送給你父親了?
傅敏:對,他就覺得這種(交流)也好,他覺得我父親懂他的畫,他們倆相差45歲。我父親第一次看到黃賓虹的畫是在他表妹顧墨飛家,就拍案叫好,那是1943年,就開始與黃賓虹通信。
藝術評論:後期是每個星期都通,同時夾一幅畫?
傅敏:不光是每個星期,你看那個日期就知道,往往是幾天一封信。廳裏挂的這幾幅小畫是黃賓虹最後的作品,那是抄家退還的,退來時只是疊著的四張,這是前年上海博物館替我裱的,隱隱約約還可看到背面有抄家列印的編號。這一張是黃賓虹早期的作品,畫的是平原,很不多見!
藝術評論:黃賓虹用墨很恣意的。
傅敏:很自然。這幅畫是原裝,畫框都是父親當年配的,我都沒動過。是抄家退還的。你看這幅是黃賓虹送給我父親的,上面有題款。
藝術評論:題款是“西山秋爽圖,怒庵先生一笑”。
傅敏:這個我一直不敢挂,因為當年的畫框已很舊,畫鉤已有點脫落,所以就立在這書櫃上。
藝術評論:那時候他與你們談黃賓虹嗎?
傅敏:當然談。就講他的畫,黃賓虹這個人,也是挺好的,他書法也好,畫也好,他刻圖章也好。
藝術評論:黃賓虹論畫強調“內美”,最早並不以畫知名,他是學者,在上海也做過編輯,他的第一次展覽就是你父親張羅的。
傅敏:是的。我爸説,那時他四處雲遊啊,寫生稿子不得了啊,上世紀80年代有一次我到浙江博物館去,看黃賓虹的寫生的作品,真是太豐富了。他真是才氣橫溢。
藝術評論:文人型的。
傅敏:黃賓虹完全不在意金錢。所以黃賓虹去世以後,黃夫人還在,生活就有些困難。然後我爸就給當時浙江的文化局長寫信講到這些——因為黃賓虹去世時候所有作品全捐給了博物館,但是始終沒辦手續,直到黃賓虹的女婿趙志鈞打成右派後才去接收,這裡面就有貓膩了。因為黃賓虹女婿最了解黃賓虹,對他的繪畫頗有研究,對他的繪畫以及收藏最熟悉。
藝術評論:那你父親那時候推崇黃賓虹還有別的原因嗎?
傅敏:父親就是覺得他東西好啊。一看他這作品那麼有品位,在世界上也站得住腳的,儘管那時候他的名氣沒那麼響。我爸當年就説:黃賓虹的繪畫要在半個世紀或者一個世紀以後才會為人們認識。可是,就是到現在,黃賓虹還沒到他應該的地位,這從市場的價格來看。那天我看到那個李可染的畫,開價一億多元。
藝術評論:今年李可染最高的還不是這件,另一件《萬山紅遍》據説拍出了2.9億多元。
傅敏:那個瞎拍!你喜歡嗎?反正我是不喜歡。
藝術評論:當時社會的審美水品還沒達到傅雷先生達到的境界。
傅敏:講到現在的金錢社會吶,更是資本在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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